第271章 前方就是高邮(1 / 1)

阮瑛亲自到裕王府传达圣意。

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裕王长年揣摩圣意,总算摸到一点边。

……父皇真是的,搞人心态把儿子都搞坏。他将来要做个晏鹤年那样的慈父。

“晏珣也说让我不要慌,可我怎么能不慌。”裕王自嘲地苦笑,“以前严党在时,罗文龙还说父皇对我和景王都不满意,想从宗室里选继承人。”

阮瑛微微一笑:“愚人之见不必在意。”

这种流言又是皇帝试探人心的花招。

傻子都知道,皇帝好不容易继位,怎么可能把捡来的皇位再拱手让给旁支?

裕王唉声叹气,流言离谱,但父皇未必做不出。

“晏珣在跟皮影戏的人安排下一批胎教故事,你们要不要见一见?”裕王定了定神。

阮瑛摇头:“我传话之后立即回宫复命,来日再见吧!”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不好在裕王府多逗留。

阮瑛走后,裕王独自一人闷坐,回想这一两年的事……景王就藩、严嵩致仕、严世蕃流放、皇庄管理权……

咦?

拨开纷纷扰扰的迷雾,发现每一步都对他有利。

父皇是不是嘴里放狠话,内里暗暗帮他铺路?

他连忙喊来晏珣,说出心中的猜测,赧然:“没想到父皇爱我至此。我前两天还想甩锅不干,真是不应该。”

皇子渴望父爱,一滴水就认作大海。

晏珣顺着裕王心意:“天下哪有不爱儿子的父亲呢?臣早就说,殿下可以放宽心。如今您最重要的,是经营好皇庄,让天下人看到您的能力。”

裕王点点头,又补充:“最重要的,是李妃腹中的好圣孙。”

说来郁闷,他虽然勤奋耕耘、雨露均沾,可府内妻妾成群,只有李妃腹中一棵独苗苗。

胎儿的预产期在中秋前后,时节极好。

“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蓝道行说好的张三丰血经;二是,这真的是男孩儿。”裕王小声叹气,“我不是不信任令尊,只是万一……”

万一蓝道行拿不出失踪已久的血经,皇帝虽然不一定处置晏鹤年,疏远是肯定的。

仙鹤失去仙气,就是平平无奇的鸭子。

孩子要是女儿,晏珣这“老师”更成为大笑话。

想到那场景,裕王都尴尬得想挖个坑把头埋进去。

晏珣很淡定:“殿下放心,我爹说过的话一定会灵验。人家顶多佛道儒三家通吃,家父是神通三界。”

招魂走无常,一般鸭子能干?

这牛皮吹得挺大。

裕王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为了安抚自己,还是信吧!

受裕王刺激,晏珣又开始想爹。

刚来到这个时空,他遗憾自己不是皇子,也不是王侯将相……

老爹居然是个神棍。

简直是命运跟他开玩笑!

现在他觉得,再没有比老晏更好的爹。

阿娘带着常欢媳妇在后院开一块地,种上辣椒,等爹回来大快朵颐。

院子角落的水缸又种上莲藕,荷花已经绽放;螃蟹越存越多,都在等爹回家。

晏鹤年这个时候,带着徐渭乘船返回京城。

“前方就是高邮。”晏鹤年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熟悉的景色:“你去过高邮吗?”

徐渭点头:“去过。”

他去过很多地方,都没有家乡绍兴好。

可男儿志在四方,绍兴师爷志在天下,远走他乡是他的宿命。

晏鹤年絮絮叨叨:“那年小珣病好,我们从山东返乡,他说要督促我科举,砸锅卖铁供我进学。我只当他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徐渭神色动容……要说他生平第一大遗憾,就是没能中举。

名扬天下的大才子,连举人都不是,真是离大谱!

曾有人当面嘲讽“若真有学问,怎么不中举?只会做两篇酸文,当得什么?也就胡总督屈尊好士,算徐渭一生唯一好机遇。”

他犹豫一会儿,问:“在下一直好奇,晏修撰这个年纪重拾举业、连中三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晏鹤年说:“我儿鞭策有方,你若见到他,说不定也能中举。如今大才子归有光给他做幕僚,准备下一科会试呢!”

徐渭顿时明了,晏家有特殊备考技巧。

有些世家大族擅长押题,还有的擅长押考官,有钱使得磨推鬼。

“将来见到令郎,在下一定要好好请教。”徐渭语气郑重。

……胡大人对不起,我不是要跟姓晏的跑。

但他们能带着我中举、说不定连中三元哦!

我一定要去摸一摸底!

挂着“翰林院”灯笼的官船在高邮码头停泊,立刻有岸上的人向官府报信。

高邮这一段运河是悬河。

晏鹤年迎风而立,看见城里人家养的鸽子飞起,像在脚下。而河里的野鸭贴着水面飞过,在城里人看来,就是野鸭子飞得高高的。

运河岸边停泊着一些渔船,撑篙的男人一个个敞着怀,露出精壮的古铜色胸怀。

他们朝官船望去,不知是谁忽然喊一声:“是晏六哥吗?高邮湖晏六哥?”

晏鹤年大笑回应:“是我!兄弟们好啊!我要回京城,途经高邮歇歇脚!”

船上顿时轰动,竹篙把水打出一朵朵浪花,人们高喊:“高邮状元郎回乡!是咱们的晏六哥!快来人啊!晏六哥回来了!”

群情激动的,简直要把官船掀翻。

徐渭吓一跳,胡宗宪革职回乡,也有父老乡亲迎接,可没有这样的阵仗。

晏鹤年,是晏高邮啊!

渔船上的鱼鹰噼噼啪啪,和欢呼声、水花声,汇成一曲水乡渔歌。

晏鹤年跟徐渭刚把行李搬上码头,地方官员、乡绅一起赶到。

都是熟人,可士别三日没法相看,双方一本正经地见礼。

晏鹤年是奉旨南下的钦差,一路住驿馆、公费吃喝。

本地乡绅汪东篱热情地说:“若是回高邮还住驿馆,晏大人就太见外。在下家中有两间简陋的房屋,您若不弃,请到我家中住。”

晏鹤年随和笑道:“汪兄莫非忘了,我在高邮也有宅子。”

此言一出,地方官员和乡绅对了对眼神、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县令尴尬地说:“晏修撰有所不知,你家在仓米巷的房屋前日失火,幸而救火及时,没有殃及邻居。但房屋已经毁坏,没法入住。”

晏鹤年:……我去!

才多久没回来,就被人偷家?

事情刚发生没几天,所以没有人给他报信。

那么问题来了,放火的人知道他下徽州,回程时途经高邮,这把火是放给他看的。

是挑衅、报复还是另有目的?

徐渭意味深长地看着晏鹤年……

不是猛龙不过江,只许你路子野不许别人丧心病狂?你猜猜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