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在京城过年(1 / 1)

这段时日,晏珣作为实习监理,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他没有怨言,因为他明白,这是阮瑛给的表现机会。

进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

以后还有漫漫官场之路,有的人青云直上,有的人即使中状元依旧泯然众人。

有一天两人凑在一起烤火,晏珣随口问阮瑛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阮瑛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知道,假如我没有做太监又能走到哪一步。”

他在晏珣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晏珣垂眸不语,次日给阮瑛带来一包鱼松:“上回我听你说想吃,我缠着我爹新做的。我爹的手艺最好,你佐粥或者点心吃都可以。”

他从怀里取出鱼松,带着一丝温暖。

其实爹做的虾松更好,只是没买到新鲜的大虾。

阮瑛接过,见晏珣肩上有几朵雪花,顺手拂去:“下雪天,怎么不打伞?”

“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呢,一点点雪不要紧。”

“你该再请个书童。”阮瑛建议。

“煤户学会做蜂窝煤,常欢和阿豹过两天就回来。”晏珣解释。

他还是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

新阿娘、常欢、阿豹和乌云,相处日久才被他接纳为家人。

再说,德渊贤弟年后会来,不就多一个免费书童?

从这日起,晏珣时不时就给阮瑛带一点吃的玩的,不值什么钱,阮瑛却很高兴。

两人在外人面前保持虚伪的客气,私底下亲如兄弟。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人和人之间相处,就讲一个投缘。

新年来临,朝堂上大人们似乎有默契地偃旗息鼓。

不管年后谁当首辅,总不能不让人过年。

除夕前两日,晏珣一家被扬州老乡们拖到会馆。

大家凑一凑份子,一起吃年夜饭热热闹闹。

此时的人看重同乡……在家乡窝里斗,出到外面就是自己人~~

街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上仍落着稀疏的雪,屋檐上、地上都是晶莹的白。

垂花门的花垂都积满雪,臃肿得门框都像要落下来。

掌柜哈着气,手揣着袖子里:“京城的冬日够劲吧?比我们扬州冷哦!这种天气,凑在一起围炉涮羊肉最好。”

晏珣兴致勃勃:“我们团圆饭就吃这个。”

另一个老乡凑趣说:“京城羊肉容易得,新鲜蔬菜才难得。我认识一个京官,请家乡来的朋友去酒楼吃饭。朋友觉得黄瓜新鲜,一时没把自己当外人,连点三盘……出门后京官立刻跟朋友绝交。”

“问为什么?冬日里三盘黄瓜要五六两银子,这不是吃饭,是宰肥羊呢!”

凑热闹的常欢和阿豹听得咋舌:“黄瓜比肉还贵?夏天多得吃不完!”

他们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吃什么瓜啊,羊肉不香吗?

晏珣笑道:“你如果现在去大官家里拜年,见到屋里摆着黄瓜盆景不要惊讶,人家炫富呢。”

据说,有个皇帝的宠妃冬天生了女儿,皇帝大喜,说:“赏!”

赏什么?

赏两根黄瓜。

从吃瓜自由来说,在后世做一个普通人都比在明代当大官要好。

众人说着南北趣事,雪渐渐停歇,一起撸起袖子打扫院子,真的像家人一般。

会馆掌柜搬出几个铜锅。

老乡们说:“掌柜,你这么多家当,像是个老京城人。”

“嘿嘿,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可不是京城人?”掌柜的乐呵呵,“今天我们也像京城的人一样过年。”

厨子扛出一头宰好的羊,磨着刀笑问:“小晏举人,这头肥羊可有资格为大伙儿献身?”

晏珣赞道:“膘肥肉厚,有资格。”

“那我开始动刀,老爷们瞧好!”厨子准备抄刀切肉。

晏鹤年见刀光森森,不禁手痒,伸手拿过刀一顿操作,残影中,羊肉片得薄如纸片。

厨子呆滞:“老爷以前是做厨子的?”

晏鹤年擦干净手,微笑摇头:“玩过两下刀子。”

垂花门边,掌柜娘子小声问王徽:“我看晏老爷挥刀头皮都发紧,你跟他睡一个被窝怕不怕?”

王徽笑着回答:“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知道他没什么切时,会不会切我。”

掌柜娘子悚然一惊,再看王徽一身肥嫩嫩的肉肉,更觉得可怜。

她不眼红举人太太了,想来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都不容易~~

晏珣很骄傲,他爹就这样啊,以前除了读书干啥都行,现在连读书都行……可称“十全老人”。

火炉中木炭点燃,铜锅里水将开未开,肉片被端上桌。

肉片泛着红光、水雾升腾、炭星飞迸、笑语盈盈,此景可以入画。

“咱们萍水相逢,不知明年今日诸位在何处。”晏鹤年站起说,“满饮此杯,祝诸位平安顺遂、前程似锦。”

扬州举人通常年后进京,在座的大多数是客商。

老乡们举杯:“也祝两位举人老爷金榜题名,给我们扬州人争光。”

“来!莫哈整斤吞!”晏珣豪爽地说。

常欢和阿豹也跟着喊:“莫哈整斤吞。”

京城是元大都故址,残留一些蒙古话。“莫哈整斤吞”就是整斤吃羊肉。

都说入乡随俗,扬州人来到京城,也不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斯文,而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

夜里,一家人在火盆边守岁。

堂兄弟三个挤成一团,等着晏鹤年发压岁钱。

常欢畅想:“皇帝也吃火锅吧?大概不是吃羊肉,说不定是麋鹿凤凰。”

比较聪明的阿豹反驳:“胡说!皇帝是修仙的,肯定是吃素……珣哥,你说呢?”

“嗯?我在想……仓米巷的街坊们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晏珣裹紧身上的衣服。

他这么一说,常欢和阿豹也开始想家。

家里人这个时候肯定在守岁,年夜饭必定有鸭子羹、朱砂豆腐,说不定还有软兜长鱼……

“炒米肯定是有的,蜂糖糕多半也会买。”阿豹笑着说,“卖煤以后,六叔给我发双倍月钱,以后我都带回去,给虎头哥盖房子娶媳妇。”

常欢枕着手臂:“我不着急回去……附近罗家煤窑的人经常给我送东西,他家是不是还想招我做女婿?”

阿豹:“……人家是想要回煤窑。”

“那我不管,送什么我就收,问什么我不知道。”常欢赖皮得很。

晏珣早就知道罗家的小动作,神秘一笑:“再过半年,他家就会死心。”

常欢和阿豹不问原因,反正珣哥说的就是对的。

“珣哥,这回我一定押注你中状元。你帮皇帝盖房子,状元非你莫属。”常欢目光灼灼。

晏珣:“你押注我爹……你天天在煤窑,还知道京城赌坊的门朝哪开?”

“进城卖蜂窝煤的时候听人说的。我还知道四十七座烟花楼哪家最好,你们去不去?”常欢挤眉弄眼。

晏珣拍了他一下:“我和爹要考前冲刺!你小心些,不要年没过完钱就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