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一直以为,修道之人应该清心寡欲,讲究固守精元、养鸡蓄锐。
现在他瞬间涨姿势,沉迷修仙难以自拔的道士皇帝,居然玩得那么花。
“皇帝和新宠尚美人,三更半夜在锦帐里玩烟火,点燃帐子被褥,寝宫永寿宫成为火海。”晏珣小声说。
晏鹤年一脸懵:“……消息保真?”
外界只是传闻永寿宫不慎起火,没说这种内情啊?
“保真,我是东厂编外人员嘛。”晏珣也是满脸无语。
在床帐内光溜溜玩烟花,起火后带着美人光屁股逃跑?
画面太美,该画作纪念。
晏鹤年啧啧两声:“皇帝运气挺好,这样都没有烧伤,朱家列祖列宗保佑。”
这么奇葩的事,谁不在背后议论两句呢?
当着皇帝的面不能说。
寝宫被烧掉,皇帝满脸郁闷地暂居玉熙殿。
玉熙殿又冷又小,冬天简直寒得犯风湿关节炎。
大臣们建议,陛下还是搬回大内乾清宫去住吧!
皇帝不乐意……那地方是好几位先皇驾崩的地方。
让朕回去住,是说朕不能长生吗?
事情怎么解决?
皇帝召见既有才华、说话又好听的心腹——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
严阁老这个时候已经年过八旬、老态龙钟。
他慢慢地说:“陛下不如搬到南内去。重建永寿宫要花很多钱,目前财政困难。”
皇帝没有回应,内心暗骂……你是不是老糊涂?
“南内”是什么地方?
是大明战神英宗去瓦剌留学回来之后暂居的地方,好说不好听的……
皇帝觉得这一年两年来,严嵩越来越不合心意,看着都没有以前顺眼。
徐阶心头一跳,机会!天赐良机!
皇帝不愿意离开西苑……这个地方风水好,适合装神弄鬼。
徐阶压抑着兴奋,果断地说:“可以重修永寿宫,不用花很多钱。”
“哦?徐爱卿,你说!”皇帝兴致勃勃。
徐阶微微笑道:“之前建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剩余不少材料,足够修复永寿宫。”
严嵩的眼睛瞬间睁大……徐阶!阮瑛!
内廷负责营造的太监就是阮瑛,修三大殿剩余多少材料,只有阮瑛最清楚。
这阉人处心积虑,把消息透露给徐阶,没有告诉他!
若说其中没有阴谋诡计,鬼都不相信。
皇帝却很满意,抬头问:“重修要多久?”
“不超过三个月,明年春天,陛下就可以住进新的宫殿。”徐阶胸有成竹,提议:“工部尚书雷礼主持修三大殿,有丰富的施工经验,就让他负责此事。”
皇帝心花怒放,看了严嵩一眼,说:“徐爱卿的长子徐璠在营造上也有才能,就让他负责此事。”
徐阶谢恩。
隐忍十年,终于借着这一场大火,徐阶开始反击。
打倒严嵩只有一个办法,让他失去圣心!
严嵩感受到徐阶的刀光,不会坐以待毙。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得失,背后牵连多少人!
嘉靖四十年冬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对于城内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朝廷的风起云涌跟他们关系不大。
谁当首辅,有什么不同?
天下乌鸦一般黑。
大正有德茶楼的举子,有的压抑着兴奋,有的忧心忡忡……
聪明人总是想得多。
万一会试期间朝廷发生大的动荡,会不会影响他们考试?
最重要的,局势混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拜码头。
提前进京备考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获得贵人赏识,进士后得一个好的官职。
“咦?这几日怎么不见扬州双晏?”忽然有人说,“莫非南方人怕冷,躲在被窝里不敢出门?”
“非也~非也~兄台不知道晏家煤吗?这几日这样冷,晏鹤年去西山煤矿,让人送蜂窝煤进京呢!”
有新来的好奇,扬州人怎么会在京城附近有煤窑?
消息灵通的就说起种种故事,引起阵阵惊叹。
“晏鹤年去西山,晏珣呢?父子二人都去挖煤,会试也不顾?”
晏珣何处去?
作为东厂编外人员,他被阮瑛带着督建永寿宫。
确切说,徐璠是包工头,阮瑛是甲方代表,晏珣……是打酱油的实习生。
工地的临时会议室里烧着一盆炭,小煤炉里蜂窝煤燃着幽蓝色的火焰,煮着一壶茶。
阮瑛烤着火,不疾不徐地说:“重修永寿宫建材有限、工期仓促,又适逢冬日,可以说困难重重。但陛下有命,吾等唯有尽力。小珣,说一说你的想法。”
徐璠等大人都看过来……这个就是卖煤的江北晏郎?
怎么混到厂臣那边?
晏珣谦虚:“晚生见识浅薄,不懂营造。若说怎么提高工作效率,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他的建议是流水线施工法。
根据工程量、工期、人工、材料等划分流水段,计算每一个施工段每个工种所需要的时间,绘制施工计划表……
“要动用工匠徭役民夫数千人,分工之后做好排榜计划,既能披星戴月轮番施工,又能让民夫得到休息……”
虽然是编外人员,晏珣也不能丢了东厂面子,说起事情条理分明。
他不是建筑工程的专业人士,但大多数文官也不是啊!
就算说得不对,就当抛砖引玉嘛~~
徐璠等人本来不太在意这个待考举人的意见,只当是给东厂面子,随便听听。
可听着听着却觉得很受启发。
“晏举人的建议不错,我们再细细商议。”大人们笑道,“年轻人有新鲜想法,还是阮公公眼光好。”
阮瑛微笑:“是陛下允我带他来的。”
骑黑虎的赵公明,参与重修永寿宫,说不定能给皇帝带来吉祥。
晏珣参与这项工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大概是京城最忙的待考举人。
计算工程量、用功用料、画效果图……
特别是效果图,实在是过分精美,被阮瑛送到皇帝面前。
这种加滤镜般的效果图,让皇帝满意:“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见识的。张居正、晏珣……”
裕王的运气不错。
阮瑛禀报:“晏珣披星戴月、不殚辛劳。我让他回去跟家人团聚,过完年的会试,对他们来说是人生大事。”
皇帝不置可否……什么是大事?
他愿意用谁就用谁,严世蕃和徐璠都没经过科举,还不是一样当大官。
至于科举,他可以因为不喜欢吴情的名字不让此人做状元;
也可以因为梦见打雷,翻遍考生卷子点一个叫“秦鸣雷”的为状元。
忽然,皇帝心中一动:“晏珣的父亲……晏鹤年?这个名字不错。”
松鹤之年,长生之兆。
阮瑛不禁替晏珣叹息,你发明蜂窝煤、卖力搬砖,不如你爹名字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