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无情道尊这尊大佛离开后,贺灭急急忙忙地向寝殿而去。
一边痛斥自己为什么按照计划把莫钦放回去祸害归墟那个老怪物,一边步伐如风地向回赶。
殿门口,追风逐月垂手候立,见到魔尊过来纷纷行礼。贺灭摆摆手,语气中还带着自己未察觉的焦急:“莫钦呢?”
魔侍一愣,随后逐月道:“公子在里面呢。”
殿门开启,贺灭疾步走进去,看到乖乖坐在床上的红衣青年,贺灭微微紧张的心才平静下来。
“尊上。”察觉到他进来,莫钦转过头欢喜地唤道,“那个麻烦的伪君子道尊走了吗?”
“嗯。”贺灭低低地开口,眼神幽深地望着他。过去一把将青年揽进怀里,灼热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细嫩的腰肢。
他装作轻浮无谓的样子打消了归墟的怀疑,却也把人砸在了手里。
本以为会是自己一辈子套路别人,到头来把自己给套牢了。
莫钦乖乖配合趴在男人的胸口随他动作,没有看见贺灭脸上浮现怎样的无奈。
“莫钦,你这一辈子都得跟我过,绝对不许背叛我,明白吗?”他的声音黏腻阴沉,还带着几分恶狠狠的味道。
莫钦轻笑回答:“尊上,我本来就是要跟您过一辈子的。”
一夜餍足过后,来不及过多温存,前殿便有事传来需要贺灭处理。
待莫钦醒后,身体已经被清理过了。过度疼爱过的地方也都抹上了药膏,清凉舒爽。
待追星逐月伺候他梳洗完毕,莫钦伸伸懒腰,打算去外面转转。
尽管贺灭不许他离开魔宫,但追月宫本身就已经够大了。
追月宫三面为山,只有一面临着悬崖。魔界的人没什么取名字的意趣,此地便叫做无,无名崖。
莫钦闲逛时到了这儿,觉得这里地处幽静。从崖上望下去又能看见山川起伏、江水滔滔,远处黑雾煞气的云层团出诡莫的形状。景色十分壮美,便自作主张给这儿改了名叫做千仞山。
莫钦坐了一会儿,见一旁的树林里有几朵颜色诡谲的花,心生好奇,挥退了下人独自走进林间。
树林中光线稀薄,几束天光从叶缝枝丫间透进。这般奇异诡谲的景色让莫钦不由得产生了更多好奇,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入了深处。差点分不清方向。
后莫钦有些害怕,准备出去,却听到旁边的草木间传来一声响动,仿佛有活物在那边。
该不会是什么妖兽吧?
莫钦害怕地想,连忙掏出贺灭给他用来防身的法器,对准了那一处灌木。心紧张地“砰砰”跳。
下一刻,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中走出。
和莫钦猜想的不同,这是一位清俊漂亮的少年。一身黑衣,其上绣着一种凶兽的图腾。看衣着,应该是某位地位较高的城主或者大人。
少年在看到莫钦的一瞬间,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莫钦师兄!”
他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青年的胳膊,声音惊喜交加:“你怎么会在这儿?!”
随即,目露担心上下打量起他:“师兄,你失踪了好久,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事?”
原本还怀疑是不是巧合,结果师兄真的在这里。
必定是贺灭那个老贼把师兄藏起来了。姬千道的心中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忽视了莫钦脸上的惶恐。
“你做什么!放开我!”莫钦使劲挣脱开他的手,向后跳了老远。
一脸警惕地望着人,握着法器的手有些颤抖。
“...师兄?”姬千道面露迟疑。终于发现了莫钦状态的不对劲。
莫钦环顾四周,发觉对方是在叫自己,皱眉道:“谁是你师兄?认错人了吧。”
随后问道:“你不是追月宫的人,你是谁?从哪里上来的?”
少年有些震惊---难道莫钦不认识自己了?
他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想重新拉住青年确认,却见莫钦后退几步,面色紧张:“我警告你,别过来!我可是尊上的宠侍,你要是敢动我,尊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姬千道五官几近扭曲:“宠侍?!”
“你是天元门问道峰的人,元婴修士,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是魔尊的宠侍?!”
视线落到青年露出的一截细腕上,即使涂抹过灵药已然遮掩不了的青红痕迹如同烙铁一般灼伤了姬千道的眼睛。
随即,体内戾气化为实质的杀意四溢开来。
“贺灭!”
畜生啊!竟敢对莫钦师兄做出这种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抹斑驳痕迹,双目通红、目眦欲裂,模样犹如吃人的炼狱恶鬼。这也吓到了莫钦,他害怕地向后望了望,心里默念着“尊上”,希望那人快点来救自己。
片刻后,姬千道冷静了下来,上前不顾莫钦反抗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师弟,炼道峰的姬千道。”
“姬...千道”莫钦迟疑地念道,突然想起来宫中下人们曾提过这个名字。
“你是先主的孩子?最近回到魔界的那个少主?”
想起昨天贺灭忧心忡忡跟自己说的话,莫钦心中无比惶恐。果然和尊上担心的一样,叛党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入手来牵制尊上!
姬千道不明白莫钦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后像是见了煞鬼罗刹,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着,拼命地想从他身边逃离。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莫钦真的记不起他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天元门无情道尊座下弟子。
“是贺灭,一定是他让你失忆,欺骗你还对你做出这些事情的!”少年的眼神猛地变得似野狼一般凶猛暗沉。立刻想通了。
“是他抓走了你,还洗去了你的记忆!这个混账东西!”
然而,身前的人仍然拼了命地挣扎着。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不准你们利用我威胁尊上!”
“尊上!尊上!”青年像是个害怕的孩子一样哭喊大叫,看着曾经那个温柔如水、冷静执着、一心只有大道和修炼的师兄被贺灭洗脑成了一个哭哭啼啼、没有法力的小侍,姬千道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准你叫他尊上!你也根本不是什么魔尊的宠侍,你是我的师兄,是正道修士。正邪不两立,你和贺灭那个魔头永远都不可能!”
莫钦梗着脖子,说道:“才不是!尊上是真心爱护我的!”
姬千道冷笑一声说道:“他才不是真的关心你喜欢你,他爱的是无情道尊的小弟子顾莫离!”
正在哭喊的莫钦听到这句话,突然不挣扎了,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向他身上打去:“胡说!你胡说!尊上最宠爱我了!”
姬千道一面是心疼一面是心里发凉,贺灭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把师兄骗的这么惨。
又道:“此事修真界人尽皆知,不信你去问!顾莫离曾经救过魔尊,贺灭也发过誓要娶他做魔后!他现在是在利用你,为的是威胁问道峰把顾莫离交出去!”
现在的青年没有修为傍身,怕用法力会伤到他,只能用蛮力将人锁在怀中。
这时,一道紫衣身影从树林上空掠下。猛禽飞落般将姬千道抓倒在地,一掌将他打飞数十尺远。
打伤了姬千道后,贺灭毫不关心,一眼都没看。
而是张开上臂将莫钦揽进了怀里,紫色的瞳眸中映着青年伏在他胸口哭泣委屈的模样,心中又悔又怒。
方才在前殿,左护法东拉西扯那些没用的事,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果然是为了引开他。
看着怀里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委委屈屈的模样,魔尊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浓重的愧疚。
他不该这么没有防备,明知道姬千道来魔界的目就是为了他。
“好了好了,本座在这里。是本座来迟让莫莫受苦了,都是本座的错。不哭了莫莫...莫莫不哭。”凶名在外、翻手覆手之间能毁城郭的魔界之尊,此刻却捏着嗓子温声安慰着人,若是让修真界的那些人看见了,怕是连下巴都要惊掉。
在贺灭不断地道歉和安慰下,莫钦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而且青年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应该只是受到了惊吓。一颗吊起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接下去,轮到处理不长眼的入侵者了。
贺灭唤来追星逐月让他们带莫钦先回去。
妖孽的面容霎时冷冽肃杀,狐狸似的紫瞳望向不远处树木倾倒的地方,暖意如同沉没在深渊中,只剩冷冽的冰寒和野兽一样的嗜血杀意。
姬千道脸朝下趴在土里,温热的血液正从七窍中前仆后继地溢出。胸口以下的部位已经没有知觉,五脏六腑怕是已经碎完了。
尽管身上带有左护法送他的保命法器挡了一下,但要抵消大乘期大圆满的一掌仍是勉强。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听觉却格外灵敏。通过地面的传声,他能清晰地听见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声,“咔吱”、“咔吱”,离得越来越近。
姬千道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什么。视线却被血遮挡,只能隐约看到一双锦鞋停在他面前。
接着,被人扯住头发被迫仰起头。透过眼睛的缝隙,一双冰寒的紫眸带着轻蔑的怒意闯入眼帘。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少年仍然不服输,语气恶狠狠的没有一丝妥协饶命的意味:“贺灭...你这个混蛋...”说完,少年的力气已经耗尽。
不论他心中多么不甘、倔强,在活了几千年的大乘期老鬼面前,他只是一只蝼蚁而已。
贺灭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飞向半空。
不多时,姬千道感到丝丝缕缕的魔气渗入了他残破的经脉,让他浑身火辣辣的疼。
可是,他却连抬眼皮看一眼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人摆弄,只能在心里痛恨着自己的弱小。
如果他很强,比贺灭还要强大的话,就能救莫钦了,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贺灭欺骗玩弄。自己救人心切却被贺灭一掌打到濒死的边缘。
姬千道吐出一口血来,贺灭幽诡阴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主初来乍到,是应该好好教您学一学魔界的规矩了。此处名为幽煞谷,谷底魔气盛行,遍布魔化的妖兽。即使是元婴期的正道修士也在里面活不过一天。不过,这儿也是历任魔尊继承大位前的历练之地。上得来,承位便是名正言顺;上不来,那就是历练不够天命所至。不过,本座相信,少主乃是先主之子,拥有凶兽穷奇的血脉,即使没有修炼过魔道也一定能历练成功得胜归来的。”
说罢,贺灭放开了抓着姬千道衣领的手。看着少年像张纸板一样晃晃悠悠地掉入深渊。
解决完前任老板的儿子,贺灭漫不经心地拿出一张手帕擦去沾上的血迹,没有分毫的心虚害怕。
至于怎么跟人交代?笑话,可从没人见过姬千道进追月宫,人失踪了跟他有什么关系。纵使左护法会有所怀疑,他敢说出来吗?他敢昭告天下说姬千道是潜入追月宫调戏魔尊宠侍的时候失踪的吗?
贺灭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五根玉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又嗅了嗅确定没有任何的血腥气,这才把手帕一扔,飞离煞气弥漫的谷口。
锦帕随着飒飒吹过的风在空中飘飘悠悠,在从谷底冲上来的魔煞之气的侵蚀下,上面罗锦针织的漂亮花纹和血迹渐渐化为黑灰。
回到追月宫里,贺灭好生安慰了番自家宠侍。让人把那块脑袋大的灵石搬到寝宫里,终于止住了某人的哭声。
但从这天之后,莫钦的心情却总是恹恹的,也不恃宠而骄、调皮捣蛋了。反而像是一个进入叛逆期的少年,不论贺灭怎么想要逗他开心,也总是对贺灭的示好嗤之以鼻。
这下换魔尊摸不着头脑了,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他在行,但是哄人还是第一次。实在不知道莫钦喜怒不定是为哪般。
只好拉下脸来问:“莫莫,是不是本座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嗯?怎么最近心情不好呢?”
本以为是莫钦还对姬千道的事有阴影,却没想到他泪眼汪汪道:
“尊上爱的又不是我,干嘛要这么在意我的想法。”
贺灭愣住了,立刻问:“你怎么会这么说?本座最爱的当然是莫莫。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于是,莫钦添油加醋地把姬千道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番,并且将贺灭说成是一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混蛋和终有一天会始乱终弃的渣男。
贺灭心里恨得牙痒痒,心想就这么把姬千道扔进幽煞谷还是便宜他了。
那厢,见贺灭还不上来安慰自己,莫钦不高兴了:“不是说这件事修真界人尽皆知吗?他是您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合情合理的事。而我只是您泄欲的工具罢了,我会摆好自己的位置的。”
贺灭连忙说:“莫莫怎么能听信别人的谣言呢?叛党这么说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啊。你忘了本座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他们知道你是本座的软肋,所以想靠你扳倒本座。我发誓,我跟那什么无情道尊的小徒弟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在魔尊低声下气的再三发誓后,莫钦似乎有那么点相信了
明亮的眼里仍带着疑惑:“真的吗?只是正派的谣传而已?”
贺灭连连点头:“是的。而且莫莫知道,本座行事向来风流不羁,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不实的谎言在修真界流传,伤了莫莫的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说罢,郑重其事地发誓道:“若本座对莫莫有所欺瞒,必让我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反正都是随口一说,又没有用心魔起誓,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莫钦终于信了,拉着他的手,眼底的情绪重归信任和喜欢。
“其实我知道,尊上对我肯定是有感情的。虽然我失忆了,但本心不会变的,其实我第一次看见尊上就有种依恋的感觉。尊上没有骗我就好。”
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之人的脸庞,仿佛有种他即是全世界的依恋感。
贺灭的心跳微微加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遵循着本能低头吻住了青年的唇。
心中半是无奈半是释然---自己已经是彻底离不开莫钦了。
前半生都在阴谋夺利、多方算计、步为营中度过,却没想到会杀出一个各种方面看起来都很普通的莫钦。
一场始于欺骗和阴谋的感情却是把他自己困了进去。
事已至此,那就骗到底吧。
贺灭领着莫钦去了书房,打开暗格拿出了一面镜子。
莫钦目露好奇之色,只见这镜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镜面上却并没有倒映出任何的景象,而是一片空茫。
便问:“尊上,这是什么啊?”
贺灭摸着他细嫩的后脖颈道:“这是上古一位大能飞升之后自神界扔入修真界的东西,名为窥天镜。可通晓过去未来,窥探天机。后来在一次争夺中四散成碎片,本座这里的只是其中一片。其他的有一片在天元门的道尊归墟手里,一片藏在净元秘境中后来也被归墟拿走了。”
莫钦撑着脑袋问:“可它已经碎了,还能看到天机吗?”
贺灭笑道:“虽然窥天镜已碎,但每一块碎片都带着原本的神力,仍能窥看一点此间天机。归墟想要找齐这些碎片拼成完整的窥天镜,也是因为里面投射的天机和他有关。这也是本座想给莫莫看的东西。”
说着便向镜子里注入一股灵力,空茫的镜面立刻如水波一般荡开,浮现出画面----
一道道金雷自天空劈下,雷劫中心的是两个身着红衣喜袍的男子,一个容色如绝艳另一个如仙人临凡,他们紧紧握着手,俨然是一对共同历劫的道侣。最后一道金雷过后,乌黑的劫云中心开出一道白芒,如同一条登天的阶梯投射入人间,笼罩了二人。
两人携手并肩站在光芒中,如同仙人一样向上飞升,容貌艳丽少年模样的人转过头跟身边说着什么,却在这时他的爱人从袖中亮出一把短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血光向下,白光向上,漂亮的少年后仰倒下,而那出尘如仙人的人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静淡然的表情。随着少年眼里的光越来越暗,天梯渐渐在仙人脚下形成,梵音袅袅,直达穹顶之上。
画面到这儿便终止了。
莫钦眨眨眼,不解地问道:“尊上,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是一对道侣?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道侣呢?”
贺灭淡笑道:“这便是跟无情道尊有关的天机。另一人便是他的小徒弟顾莫离。他们注定会结为道侣,一同飞升。但顾莫离不知道的是,归墟修的是无情道,飞升需要的最后一步就是杀妻证道。”
“几百年前,归墟就从窥天镜里看过这一段天机,现在想必早已把他那小徒弟骗到手了。”
也是因为在窥天镜碎片中看过,所以贺灭才会在遇到顾莫离后立刻认出他就是归墟飞升的关键人物,装作爱上对方的样子想挖无情道尊的墙角,想方设法地恶心他。
只是还没成功,却不想有了莫钦这个变故。不仅和归墟吞下了同一对龙珠需要双修,还引得贺灭也沦陷了。
回忆结束,魔尊笑容温和地望向了莫钦:“莫莫,这下你能相信本座了吧。顾莫离已经是归墟的道侣,而本座又跟无情道尊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跟他的人有关系?”
莫钦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