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历来重男轻女,若是男孩,满月的时候一定会大摆筵席,可是女儿的话,就只是拜拜家里的祖宗,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完事了。
好不容易挨到小花卿满月,宫里一早就有人送来了皇帝的赏赐。也有一向想攀交情的大臣送来了各式礼物,甄真一一答谢。
侍女抱着小花卿在边上,看着甄真将收回来的礼物一一整理归类,此时小书童送进来一个食盒,禀道:
“夫人,这是杨府送来的食盒。”
“杨府?哪个杨府?”
“就是杨丞相家,刚刚送食盒的人说,老爷今天不回来了,所以命人送来了食盒请夫人尝尝。”
小书童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各式点心甚是精致,可是她却淡漠地吩咐道:
“扔出去!”
书童和侍女听后不解,侍女道:
“夫人,这食盒的糕点,手艺看起来和宫里的不相上下。扔了会不会太浪费了?”
“你们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甄真抢过女儿,抱在怀里,书童和侍女听命辞去。
入夜后,久等华翌未归的甄真托了侍女照看女儿,自己加了件披风便出了门。
作为丞相府邸的杨府,位置并不难找,没走多久,便到了。
杨府门前立着两蹲冷冷的狮子,有手执兵戟的士兵守着大门。守门将士看到甄真后,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闲人不得入内。”
“我是医仙甄真。”
甄真拿出了皇帝御赐的腰牌,士兵见后连忙放行。她进了院子,路过曲院风荷的时候听到了争执声,本不爱管闲事的自己在听到男声异常熟悉时,不禁探头去看,只见假山之后的杨淑婉倒在华翌的怀里,亲眼所见令她几乎站不稳。正在她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得杨淑婉说:
“来都来了,干嘛急着走啊!”
华翌一听,转身看向假山之后,被假山遮挡只露出半截身子的甄真,脸上如霜冰冷。此时杨淑婉嗤笑道:
“原来,某些人的教养就是躲在假山之后偷看偷听啊?”
甄真冷笑,上前便是给了杨淑婉一巴掌,杨淑婉正怒不可遏,想反手去打她,却被甄真一手擒住。
“纵然我是偷看偷听,也总比某些人偷人强!”
“你.....”
杨淑婉气得跺脚,吼道:
“来人!把她给我抓了!”
“我自会走,就不牢你们费心了。既然我不要的东西你上赶着要,那就送给你好了!”
甄真翻了个白眼,无视眼前的杨淑婉和华翌,华翌听见甄真说的“不要的东西”时,连忙追了上去。
“真儿,你别走,真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放手!”
“我不!”
甄真哀莫大于心死,停住了脚步,看着没多一眼便多一份恶心的华翌道:
“在你决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样!我们月隐,只接受一夫一妻,你不是不知情。你放开!”
“真儿,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
“你不放是吧?”
一枚银针猝不及防插入华翌的穴道,华翌顿时动弹不得。
“真儿!”
她麻木地行进,当夜的风吹得她格外的凉,一种寒意从心往外遍布全身。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和女儿锁在屋子里。她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她的女儿刚出生,晶莹剔透,分内可爱,她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没有阿爹的孩子,可如今光景,没有阿爹比有一个品德败坏的阿爹来得强。
于是她便留了一封书信,只书了六个字“此生不复相见”。从此,中原再无甄真和甄真女儿的消息。
当然有些话她不能对花卿说,怎么着,华翌都是她的亲生父亲,纵使他德行有亏,实非良人,那也只是相对她而言,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从一出生便开始憎恨自己的阿爹,带着这份憎恨成长,也对别的男人憎恨。所以当花卿问起她时,她只道她的阿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对于人品,只字不提。
对花卿如此,对墨怀瑾亦是如此,上一辈的恩怨,自有上一辈去化解,所以在讲述当年自己带着花卿离开中原就当是自己的私人恩怨,作为颇有教养的皇室的六皇子,墨怀瑾自不会多去打听。而另一桩事,就是郑淑妃当年的死因。
“当年,淑贵妃死于蛊毒而非癔症。我之前,和先帝提及过。因为淑贵妃之前和镇南王有染,镇南王欲意谋反,所以淑贵妃助他炼制了兵傀,可是谁能想到,狼子野心的镇南王给淑贵妃下了**,和兵傀的蛊毒道理相同,但是反应不同的一种蛊毒。因为给淑贵妃下毒的人是镇南王,所以此毒唯有镇南王能解,在淑贵妃面对别的男子时,她就会失控,所以才会差点误伤你的父皇。你的母后,应是为尊者讳,所以直接略过了这些事,没和你说。”
墨怀瑾听到“兵傀”二字,想到先帝之前确实有和他提及从镇南王王府的地下室解救出来两百多余士兵,他们无一例外都中了毒,那些士兵最后都没得善终,皆是惨死。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因淑贵妃和镇南王而起。
难怪,当年淑贵妃薨后,镇南王于狱中自尽,而淑贵妃的娘家郑氏一族悉数被流放。原来竟是因为淑贵妃与镇南王有染,损了皇家颜面之故。
“兵傀,就是传说中力大无穷,所向披靡那种没有知觉的奇兵?不是说已经消失了吗?”
墨怀瑾问道,甄真摇了摇头。
“并没有。当年我生下卿卿,我的母族西凉月隐族就遭人屠杀,药祖祖母,我的阿爹和阿娘都没躲过,我阿姐带着族人一路绕着云苍到了中原的南部边陲南木州,这是我怀着卿卿的时候族人来信告诉我的。在卿卿满月后,我带着卿卿在朋友的帮助下,到了南疆。安定后,我便去了云苍,得知当年族人遭屠的真相,竟是因兵傀而起。”
墨怀瑾不解,问道:
“兵傀?和月隐族有关吗?”
“兵傀是我的祖母,也就是月隐族的药祖炼制的秘术。因为此禁术太过残忍,人性泯灭,所以被祖母废弃了。后来不知那些黑衣人从何得知,派了大部队去西凉,逼族人交出兵傀密卷,族人拒绝,于是月隐遭遇了灭顶之灾。”
“戎契亡国,是因为兵傀重现,在戎契灭亡了以后,那批兵傀便消失了。我不知道这批兵傀从哪来,又到了哪去,但是我听说,南木州的族人,六月的时候,皆被悉数屠尽了。”
墨怀瑾脑海中顿时浮现六月时在南木州看到的流血漂橹的场景,无数蛊毒族的族人惨死。
“是,我的妹妹墨含珂在四月底的时候去了一趟懿王府,回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众太医束手无策,无奈皇兄只好全国张榜寻找良医,当时有揭榜的医者说,中原的南部边境有世代行蛊的毒蛊一族,兴许能解含珂的毒。所以皇兄便以清除流寇为名,让我去了南木州,寻找能救治含珂的医者,可是我到了南木州后,南木州的族人已悉数被灭,我也遭了埋伏,后来掉下悬崖,漂到了南疆的海岸,这才遇见了花卿。”
“你是说,你的妹妹昏迷不醒?”
“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含珂是中了蛊毒,后来我在南疆见到了花卿,她给我治好伤后,我便急着要走,一开始她并不愿意和我一同回中原,后来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她跟着我一道回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能解含珂身上的毒,也实是偶然,她随我去见了含珂,含珂当时的处境十分凶险,直接吐血了,在场的太医急得团团转,她却在一旁静静观察,回来她就跟我说含珂是中了蛊毒,她能解。后来她在王府里潜心炼制解药,把含珂治好了。”
甄真听后心想,卿卿那个丫头有那么靠谱吗?自己以前要她誊写一份药单,都还要拿蛤蜊粥来贿赂她,什么时候她变得如墨怀瑾口中的这般医者仁心又上进了?
可是言归正传,她总觉得这一切似乎有某种关联。便对墨怀瑾道:
“花卿长着一张和我差不多的脸,你上次在朝堂之上说她就是华玖玖,还为此退了杨淑婉女儿的婚,我怕有些人会盯上她,对她不利。而且,她蛊毒后人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晓,若是有人知晓,风险又会多了一重。”
这些时日她一直忧心忡忡,墨怀瑾宽慰道:
“真姨你也别太过担心了,我会找到她的,也会平安地把她带到你跟前的。”
花卿自雅宴后,便随了七王爷回了靖王府。一路上,七王爷一直板着张脸,让花卿心生不安。
杜青衣躺在石阁中,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女正在给他捶着腿,他正闭着眼享受这美好的时刻,却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他骂道:
“走路不会轻点声?非得把我美梦搅碎了你们才开心是不?”
花卿听后,发现七王爷的脸色更不好了,眼见杜青衣又要继续骂骂咧咧,便咳了两声提醒他。杜青衣只觉得这咳嗽声音熟悉,睁眼一看,花卿和七王爷正站在边上凝视着他,尤其七王爷,简直就是死亡凝视般地瞪着他。
他吓得两腿直软,滚到了地面上,还微微打颤站不直,对着七王爷哈腰道:
“王爷,您回来了?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渴了吗?来人啊,给王爷和阿奴姑娘煎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