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自然什么没有意见的,听到我这话,她立刻点点头,一脸严肃道,“四王妃说的对,依我看,此事要交给嫡母处置才是。”
姜棠乐意,张氏和姜婉可不乐意。
她们愤恨极了,可二公主在,她们再愤恨也不敢发火儿。
张氏的眼珠子当下就转来转去,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然换上了一副识大体的正经模样。
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说,“姜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乃是昭阳公主与你父亲成婚之日,这个时候将公主叫出来处理此事,岂非坏了礼数?”
“若是张姨娘害怕坏了礼数,那就退后处置,等明日父亲和嫡母完婚,再请嫡母做定夺。”姜婉的反应极快,我和二公主一番分说,她也立刻就斟酌了言辞,张氏话音刚落,她便一顿反驳。
不急不躁,字字句句都十分在理。
张氏满眼的不甘心,却也强作镇定,“姜棠,你哥哥如今还在重病中,这一刻也耽搁不得。”
“我大哥生病以来,一直都是我在照顾,怎么先前没听张姨娘说耽搁了?”姜棠唇角微微衔着一丝嘲弄,不轻不重道,“莫不是真如了二公主所言,张姨娘是想要趁着今日府里繁忙,伺机谋害我哥哥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证据的话乱说,你可知道你这是污蔑!”张氏连连被说了几次要害人,她一下子就有些憋不住了,马上就举着手直指着姜棠,活生生的一副泼妇做派。
许是感觉到了我和二公主眼中异样,她又收回了手,结结巴巴道,“你成日污蔑我想害你哥哥,我害你哥哥于我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为了让你的两个儿子继承家中的财产……”姜棠满目凉意,淡淡又添了一句,“倘若张姨娘没有这等心思,今日怎么这般咄咄逼人的,非得逼着把我把院儿里花儿挪开?莫不是生怕明日就没了主事权,想要趁着今日对我哥哥下手……”
“你……”张氏脸都气红了,却是被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姜婉一张脸阴沉沉的,满目恨意的看着我,转而又看向姜棠,话锋一转,忽然道,“依着我看,今日这事不如交给祖母来处置。”
“二公主,妾身这样做可还妥当?”姜婉话说着,又挑衅的看向我。
据我所知,姜家的老夫人,的确也是偏爱庶出的。
张氏和姜棠一贯会拍马屁,这姜家老夫人本身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最是吃这套。
加上自卑心理作祟,她总是看不惯姜棠喝她母亲,姜棠年幼的时候又痴傻,老夫人更是不待见她。她的哥哥呢,也是个正经的,不如张氏的两个儿子会阿谀奉承,故而也不招老夫人喜欢。
所以,这姜家老夫人若是主事,必然会偏袒张氏和姜婉。
姜婉这话听起来十分妥当,却分明还是在咄咄逼人。
可她小看了二公主,也小看了姜棠。
二公主闻言,微微朝着姜棠看了一眼,姜棠点了点头,她便马上又回姜婉,“既然这姜家大小姐没有意见,那本公主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那么……就劳烦姜侧妃了。”
姜婉闻言,眼底里更加得意了,转身便去寻姜家老夫人了。
二公主暗暗朝着她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即说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去如厕,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张氏见那丫鬟急匆匆的跑去‘如厕’,还露出了鄙夷的目光,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公主府的奴才也不过如此,光天化日的说出这等肮脏字眼。”
二公主看在眼里,却没有理会她。
张氏满脸得意洋洋,她的两个儿子也是得意极了。
没过一会儿,姜家老夫人便来了。
张氏见状,赶紧的凑了上去,一脸亲热的扶着姜家老夫人,眼底里更是瞬间含上了泪水。
“娘,您可算来了!”
姜家老夫人长得瘦瘦小小,一张尖脸看起来格外刻薄,那丑陋的模样和姜家姐妹简直大相径庭。
娶了公主做媳妇儿的她,显得趾高气昂,许是觉着她家那位公主辈分更高一些,对着二公主行礼,她也显得不情不愿,“老身见过二公主。”
“姜老夫人免礼。”二公主一脸端方,言语里皆是尊敬。
这更是助长了姜家老夫人的气焰,她高傲的站起来,对于我这个四王妃是看也没看一眼,至于行礼就更别说了。
我也并不想理会,毕竟我不太在意这些礼数,倘若不是因为极度厌恶一个人,我也不喜欢拿了礼数规矩去说教。
姜家老夫人见我没有说话,许是觉得我好欺负,竟是冷冷的笑了一声,端着长辈的架子问我,“你就是四王妃?”
“正是……”我面容含笑,看起来温婉柔和。
“你和我们婉儿都是四王府的人,可要与我们婉儿好好相处。我们婉儿啊,自小就是丞相府里宠着长大的,你可要多担待着点儿。”她这是在威胁我?
是了,想来这张氏平日里也没少和这姜家老夫人说她的女儿在四王府是如何受气的,这姜家老夫人是想给她的孙女出气。
我轻轻笑了笑,温柔的目光落到姜婉身上,“老夫人尽管放心,本王妃与姜侧妃相处得一贯很好,平日里姜侧妃屋里若是少了短了什么,只要告诉本王妃一声,本王妃立刻就派人给她送去。”
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告诉她姜家老夫人,你孙女在丞相府再怎么金贵,到了四王府也还是一个在我这个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妾,我若是故意刻薄她,她也没有办法。
听到我这话,姜家老夫人脸色顿时一黑,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婉的脸也一沉,连笑容都变得扭曲牵强,“是啊,白姐姐一贯待孙女儿很好。”
我笑得温柔,反问姜家老夫人,“老夫人,您可听到了,本王妃与姜侧妃相处得甚好。”
想教训我?想给我下马威?
换成前生的我,也许还真就怕了,不过现在我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哪怕我这副身子年轻,这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也不比面前这位老夫人年轻到哪儿去,朝堂的事我不明白,可后宅这些手段,我什么样的没有见过?
拐弯抹角的让我小心点儿,还拿姜丞相的身份压我。
我是个王妃,我的夫君是手握大权的四王爷,我凭什么要怕她?
姜家老夫人这下更是一肚子火儿了,但我这般温温柔柔的温柔一刀,她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只好微微向我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到了院子里的鲜花儿上,话锋一转,装得一派公正严道,“棠儿啊,事情婉儿都已经与祖母说了,你说说你这是做什么呢?这都是一家人,你弄这么些东西,这是防着谁呢?”
“赶紧的,都给挪走。”话说着,她马上就吩咐她身边的嬷嬷道,“元嬷嬷,去,派几个人来都给挪走。”
闻言,那元嬷嬷脸色顿时一白,结结巴巴道,“回老夫人,咱们若是想进大小姐那院子,得有大小姐特质的香囊,否则进去走不到几步就得昏厥,身子孱弱的还会直接要了命。”
姜家老夫人平日里并不关心府里的事,她只关心她能怎么享乐,故而并不清楚那些花的毒性。
听到元嬷嬷的话,她吓得脸都白了,果断连连后退了两步,抬声道,“这东西这样厉害,就更是不能留了!棠儿你自己搬!这东西是你弄进来的,得你弄出去!”
姜棠暗暗与二公主使了个眼神,一脸不情愿的点点头道,“是,孙女儿这就搬走。”
“你看看,我说了,还是娘你的话管用吧。”张氏顿时面露喜色的,当下就对着那姜家老夫人拍起了马屁。
她这话是在告诉姜家老夫人,她姜老夫人在这府里权力多大,地位多高。
姜家老夫人一下子被她夸得很是高兴,连连笑道,“哎呦,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让我省心,你说这多大的事儿啊,还非得把我这老婆子折腾一顿。”
“就是啊祖母,我们就说让搬走,可大姐就是不肯……”张氏的两个儿子也得意极了,马上扶着姜家老夫人准备离开。
然而转身的瞬间,他们的脚步瞬间僵住了,尤其是张氏,她几乎是怔在原地。
穿着喜服还戴着头冠的昭阳公主,在一众丫鬟和宦官的搀扶下,迎面而来。
张氏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回过头狠狠的瞪着姜棠,姜婉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几个人却都不得不向昭阳公主行礼,“见过昭阳公主。”
“本公主听说,这里出了些事。”昭阳公主凌厉的容颜下,红唇一张一合,同样显得凌厉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张氏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回公主,此事……此事已经解决了。”
“我这个主母都不在,怎么就解决了?”昭阳公主目光一冷,阴森森的看着张氏,“怎么?你当我这个主母是死的?”
昭阳公主生性跋扈残暴,加上本就一心想要除了张氏,一旦寻了理由,自然是百般为难她。
张氏先前是很嚣张的,可前些日子受了不少教训,又知道了昭阳公主的作风。
因而此刻一下子就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强扯出一抹笑容,“公主误会了,没有公主在,贱妾怎敢擅自处理,贱妾本想请公主处置的,不过想着公主今日大婚,若是叫公主起来处置,那便是乱了规矩,故而请了母亲处置。”
“你这意思,是在骂本公主不知礼数……”
“贱妾没有……”
啪!张氏话音未落,昭阳公主忽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紧接着怒声道,“你当本公主是傻子?你以为你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本公主听不懂!你这样的贱人,本公主见多了!再敢玩儿心机,本公主绝不轻易。”
别说,昭阳公主虽然名声不好,可还真是个气场强大的女子,她这般一顿训斥,连我都有点儿不敢说话了。
旁边张氏的两个儿子更是紧闭着嘴,其中一个动了动唇想说什么,那昭阳公主身边的婢女忽然拔刀,又给他生生吓了回去。
唯有姜家老夫人,她虽然也吓到了,但是很快又因着自己乃是昭阳公主婆母的身份又镇定下来。
她脸色一冷,端起了婆母的架子,“公主这是做什么?老身还在呢,公主便动刀动枪的,公主虽然出身皇家,可进了丞相府,便是……”
“来人啊,老夫人不太舒服,送她回去歇着。”姜家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昭阳公主便冷冰冰的打断了她。
下一刻,冷冰冰的匕首就朝着姜家老夫人逼去。
姜家老夫人一见那刀刃都要落到脖子上了,一时动也不敢动,昭阳公主的婢女几乎是将她押着走的。
张氏这下脸色更难看了,她恐慌的望着昭阳公主,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婉微胖的脸上肉有些颤抖,她摆出了一副恭敬温和的模样,“母亲,张姨娘生来愚笨,一贯喜欢胡言乱语,您别与她计较。”
“你的意思是说,张姨娘是疯子?既然是疯子,为何不锁进屋里,来人啊……”
姜婉顿时一震,她哪能想到昭阳公主竟是这般刁钻,无论她说什么都能挑出毛病来。
这疯子的下场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她顿时一颤,慌忙辩解,“不是的,女儿的意思是说,张姨娘她为人愚笨不会说话,还请您不要与她计较。”
“你是认为本公主不够大度。”
呵呵,照着此刻的情形来看,这张氏今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相反,姜棠这个自小没了娘的孩子若是在昭阳公主面前装装可怜,再讨好一番,她就能在府里横着走了。
如此一想,我立刻向姜棠道,“姜大小姐,看来今日咱们是聚不成了,我就先行告辞了。”
“我也告辞了……”二公主与我对视了一眼,也立马道别。
然后我们各自向着昭阳公主行了一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昭阳公主此刻对我们还算友善,对姜棠更是‘友善’。
我刚刚抬脚,便听见她喊姜棠,说什么孩子,告诉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这番一闹,丞相府里少不得一番风浪,若是事情闹到外人耳朵里去了,姜丞相还得变成个笑话,故而接下来的几日,外头都没有什么风声。
直到第五日,我才从赵荣羡的嘴里听来。
说是姜婉找他哭诉了,说什么昭阳公主好生歹毒,变着法儿的为难她娘,那日不让搬花就罢了,还借着以下犯上的罪名把张氏给丢到了姜棠的院子里去。
惹得张氏险些死在里头,这没过两日,张氏的身子还未好,她又让张氏过去伺候她洗脚,不知怎的,说是张氏打得水太烫了,一生气,竟然将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泼到了张氏的脸上,张氏顿时全身发痒,不到两日,就把全身给挠的乱七八糟,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美貌。
就是姜丞相见了,也给吓得绕道而行。
最有趣的是,昭阳公主因为张氏全身发痒,便说张氏在里头下了毒药要谋害自己,这又是一顿毒打,这会儿张氏躺在床上是动也动不得。
张氏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姜婉更是哭着喊赵荣羡给她娘做主。
听了这话,我都忍不住笑了,那洗脚水既然是张氏打的,她肯定是试了水温的,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怎么能不知道?
很显然,她的确是下毒了,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
姜婉也更有趣儿,她娘害人不成,反被收拾,她却要赵荣羡做主,我倒是很好奇,她要赵荣羡怎给她娘做主?
今日的太阳暖洋洋的,我搬了藤椅躺在花园的池塘边,笑看了旁边高凳子上端坐的赵荣羡一眼,没忍住问他,“王爷,这姜侧妃,要您怎么给张氏做主?”
“哭哭啼啼的叫我彻查,还要我闹到父皇跟前去。”他冷笑了一声,满眼的嘲讽,“为着丞相府的一个妾闹到父皇跟前去,她当父皇是什么人?专门给他们姜家处理家事的?”
“再说了,张氏本就蓄意下毒谋害八姑姑,只是这八姑姑行事作风颇为超常,故而如今中了毒的才是张氏。要真是闹到了父皇跟前去,那张氏怕是连命也得丢了。”
可不是吗?
皇帝若是晓得张氏一个出身低贱的小妾竟敢谋害皇室公主,那他还不得要了张氏的命?毕竟,皇帝是要面子的,他怎么能容得下张氏这样欺凌皇家?
这姜婉,也还真是够异想天开的。
她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真的以为抬出她爹,在赵荣羡面前哭哭啼啼的一阵子,赵荣羡就真的会帮忙。
姜丞相自己都不管的事,她还能指望赵荣羡管。
许是我变得恶毒了,如今面对这些人这些事,我半点愧疚半点同情也没有。
只觉都是罪有应得……
我靠在藤椅上,笑望着赵荣羡,不禁感叹,“这姜婉也是够异想天开的。”
“她这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荣羡摇了摇头,满目嘲讽,“可她以为本王是傻子?”
是啊,姜婉还真以为赵荣羡是傻子,她以为赵荣羡一直都不知道她算计了他,她以为赵荣羡真的以为她生的孩子是他的。
这天天邀宠,哭哭啼啼的不说,还时不时的拿孩子到赵荣羡面前说话。
若是我没有记错,那孩子似乎已经一岁多了,差不多都咿咿呀呀的能吐字了。
若是我的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都能打酱油了吧?
想到此处,我心里便不觉一阵难受。
赵荣羡一贯是个细致入微的,哪怕是我脸上一个小小的表情变化,他也立即察觉到了。
“怎么了?”他朝我走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俊朗面容浮出一丝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因着以前的事,我身子受了损,时常会难受,有的时候是浑身没有力气,有的时候浑身发冷,有的时候我的脸也会痛。
故而赵荣羡见我忽然蹙了眉,便以为我是身子不太舒服了。
我抬眸望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我是想起了我们的那个孩子。”
闻言,赵荣羡目光沉了一沉,顿时没有说话了。
过了好久,才温柔道,“我相信,那个孩子会回来找我们的。”
我埋下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能不能回来找我们,可我知道,我想再怀个孩子是不太可能了。
我回来也有好些日子了,我这肚子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加上我这身子的状况,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加上昨日请大夫,大夫那般支支吾吾的,我心里便是有底儿的。
上辈子,我也因为其余的缘故没有保住我的孩子,可那个时候,我的身子还没有变得这样糟糕。
身在皇室,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孩子,那就等同于走到了一条死路。
我不是不相信赵荣羡,我只是害怕用另一种方式重蹈覆辙。
我摇了摇头,强压着情绪,牵强的笑道,“其实能不能回来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希望王爷能够遵守诺言,此生都善待妾身,哪怕来日……王爷有了子嗣。”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赵荣羡面色一沉,一脸信誓旦旦,“白欢喜你给我记住,此生我只要你一人。再说了,不是还有个神医吗?怕什么?好好调养,孩子总是会有的。”
话说着,赵荣羡俯下身子,轻轻在我额间吻了一吻。
我点了点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到底,我也不想说一些让赵荣羡不舒服的话。
现在能让我安慰一些的,也就是我们家人都平平安安,而我与赵荣羡也算是夫妻和睦。
我起身,靠进赵荣羡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好吗?”赵荣羡抚了抚我的发丝。
“王爷,王妃……”姜婉?
这个时候,她怎么跑来花园了?
眼见我和赵荣羡这般亲密,她眼底里立刻闪过一抹不快,但是很快他又隐匿了去,而是抱着她的孩子走了过来,笑嘻嘻道,“妾身抱着孩子来看看鱼儿。”
“允儿,快叫爹。”她对着怀中的孩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