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都是寒风料峭,几人爬冰卧雪日行夜宿,张彩云和白波终于有了些勉强,这一日郑星晔在一座孤峰顶看到一处绿意葱葱的山谷,于是便带着众人走了下去。很明显的,刚下到雪线以下,风停了严寒也似乎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样,大家早已经僵硬的脸终于有了些笑容。
郑炎背着弓箭行军囊,手里拎着长枪,背囊看似沉甸甸,其实除了一路收集的药草矿石出发之前准备的东西基本已经消耗殆尽,本来也不至于到这种境地,只是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准备,完全照着磨砺自己来的,吃着美味的烤肉,受了伤服用着见效极快的中成药,还抱怨郑炎简直就是富家公子郊游。
这处山谷从上面看大概二十多里长七八里宽,自西向东分布,西边是一道连绵起伏的雪山,高耸雄伟,完全阻挡了西北方向吹来的寒风,之前来的时候没走这条路没发现太华还有这地方,大概夏天的时候这道山岭顶端的积雪也不会完全融化,不过山顶以下的雪量一定很可观,这道山谷可能就是千万年来雪水冲刷的结果。
越靠近山谷中心位置众人见到了越多倒地的枯木堆积的干柴,没倒的也基本都向东或者向南边倾斜,这无疑只有洪水才会无聊干这种事,不过这个时节不用担心洪水。
眼看越走地势越低,林木也变得稀疏起来,直到前面传来水声,众人也都知道这次彻底到谷底了,只是外面严寒,积雪都没有消融,这里为什么会有流水?而且听声音水量还不小,难道上游有泉眼?
到了近处终于看到流水,竟然有两丈宽,都不能说是溪水了,应该叫小河,河床上布满了光滑的卵石,细碎的有鸡蛋大小,大一点的足有一间小屋那么大,而且在一些水流不是很湍急的地方或者河湾处还能见到不少游鱼,至少四五种鲟鱼,还有黑色的梭子鱼银色的升仙鱼细小如手指大小的银灵鱼,居然还有红的金色的鲤鱼,都是世间难觅的美味,
不过记得有一本医书上说人不可以随便更改自己的饮食内容和习惯,即使更改也不能一蹴而就,精通养生的道士很在意这个,而且也都不会随便吃野味饮生水,只是在场几个人应该都不会在意这些,郑星路已经开始下河摸鱼,只是刚扑腾了几下还没抓到鱼便停了下来,转而疑惑地说道“咱们要不要去上游看看?”,
郑玉婵一直在看着上游的方向,虽然被山石林木阻挡,可大家知道她肯定能看出些什么,也就都在等她的意见。
片刻后郑玉婵回过神想了想说道“上面似乎有一处阵法,规模极大,涵盖住了整个山谷和周围的山岭,那几座雪山就是阵眼,阵法包含阴阳五行和大衍数术,还有一些很生僻的奇门遁甲,像是...像是我们后山那处气形质三态转换阵,只是像”,
郑星路笑着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看看呀,年轻就该多访幽揽胜陶冶情操嘛”,
众人自然早已意动,于是便相协往上面走去,星霜落在最后投给郑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郑炎一阵疑惑不解,没人注意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老虎早已不见。
攀上一座座山石跨过一道道堆满枯枝败叶的大坑,水流越来越湍急狭窄,直到水声越来越响,转过一片松林众人眼前终于出现一处雪白的瀑布;瀑布不是很雄伟,说起来还有些秀气婉约,像是一个已为人妇的大家闺秀;高大概有二三丈,宽七八丈,水流也不算充沛,半腰还有不少小石台,像是天然形成又像是人为雕刻,使得整座瀑布大体分成了三级。
郑炎落在最后,第一眼看到这座瀑布就有一种跳上去的冲动,仔细回味了一下这种冲动发现居然不是因为好奇上面有什么样的景致,而是纯粹就想跳上去,想到这里有些无奈,随即又陡然想起自己现如今的身体开发情况,如果一种感觉在思想上没有具体的源头只能说是身体的反应,自己的身体想跳上去?或者说只想做一个跳的动作?鲤鱼跃龙门?郑炎没来由想起这么一个典故。
正当郑炎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郑星路已经借力往瀑布上面飞掠而去,这段时间的试炼似乎使得身手矫健了不少,也难为他一个专修还丹的身处这样的试炼场,
就在大家夸奖郑星路修为精进的时候,刚落到瀑布顶上一块凸起礁石上的郑星路忽然身子滞了一下,然后就彻底不动了,下面的人还以为他看到什么惊奇的东西,郑渊扯开嗓子问着,郑星晔已经也踩着石台借力往上跳去,
“星晔哥,抓住星路!”,一直也好奇看着这一切的郑玉婵忽然急声喊道,
郑星晔在半空中抱住了倒栽下来的郑星路,也放弃了继续往上的打算,转而安稳地飘落下来,赶忙把已经双眼失神的郑星路平放到地上,大家七手八脚搭脉的搭脉掀眼皮的掀眼皮,郑星晔更是开始推拿,郑炎收回看瀑布顶的视线皱眉说道“应该是陷入了幻术,进入他的意识里唤醒就行,只是别跟着一起陷进去”,
郑玉婵赶忙止住其他人沉声说道“郑炎说的没错,我来试试”,说着一指点在郑星路的眉心处,如玉的葱指下开始泛起乳白色光华,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静。
郑星晔站起身看着瀑布跃跃欲试,张彩云赶忙拉住他柔声说道“等星路醒了再说吧,看他是怎么陷进幻境的”,
让郑炎惊奇的是郑星晔居然真放弃了一探究竟的打算,转身对张彩云还笑了笑,蹲下来安心等这边的结果,好吧,郑炎现在确实无法把当下这个郑星晔和之前认识的那个重合起来,这女人有点门道呀,就这么轻易把一个心智坚毅澄明的天纵奇才给拿下了吗?可这家伙家里那个童养媳和另一个未婚妻也算十足的美人胚子,难道只是因为渴求似水的柔情和成熟的韵味?
就在郑炎思索着这些的时候郑星路和郑玉婵同时转醒,郑星路神色满是后怕,又看了一眼瀑布才低声说道“洪荒...”,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怂,于是又清了清嗓子抖擞了一下精神,沉声说道“我陷进了洪荒世界,就刚才,就一下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门道就陷进去了”,
周围人一脸狐疑,郑星路急声说道“不信你们问玉婵”,
郑玉婵正若有所思,闻言点头道“确实应该是洪荒世界,气息比大荒还要苍凉旷古,有很多庞大凶猛的异兽,还有一些很像传说中的上古魔神,啊,对了,我们见到了很多真龙,他们最长的能有几百丈,一爪子便可以把小山大小的异兽拍死,有狩猎真龙的魔神,还有凤凰孔雀等等,好多异兽”,
“郑炎!回来”,
星霜急声喊道,说着也要追去,只是被郑渊拉住,“先等等,要上一个一个上”。
众人担心期待的目光转而变成了惊奇,因为郑炎落到瀑布顶的礁石上后冲他们喊了一声“等我回来”就往里消失不见,既没有像星路那样陷入幻境,也没有任何其他奇怪的反应,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郑星晔转头看着郑星路奇怪问道“你确定自己真看到洪荒世界了吗?”,没人搭理他。
郑炎当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说就把事情做下的人,而且还是处于这么一个境地又身处团队,这样做肯定是大忌,只是刚才一瞬间看到一颗虎头从瀑布顶伸出来又一闪而逝,其实本就一直对这个忽然提出要跟着到翼望山的家伙有些戒备,而且这道瀑布明显有些门道,刚才看到瀑布才想起该问问这个地头蛇,结果一看早没影了,再看到便下意识追了上去。
刚落到瀑布顶完全没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陷入星路说的那种幻境,只是看到不远处还有一道瀑布,中间隔着大概方圆二十多丈的一片水洼,水洼上荡漾着迷蒙的水雾,没见到那个家伙的影子,便和下面的众人打了一个招呼试探着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水雾变得浓稠起来,前方和左右都看不清,只有后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层林远山皑皑积雪,郑炎忽然想起被仙都门几个女子捉弄时的情景,定了定心神不再犹豫继续往前走去。
随着雾气向两边挤压,不多时前面忽然现出一座汉白玉的碑坊,八根蟠龙玉柱高大威严,牌头空白处没有字迹,也就看不出这牌楼的来历,忽然一头斑斓大虎从一根玉柱后转了出来,它是怎么藏在完全没有它身量粗细的玉柱后面的?郑炎下意识想着。
“你能走到这里看来确实有些特别”,老虎忽然口吐人言,
郑炎想了想问道“是因为这里的特异使得你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老虎点头道“确实,这里被称为龙门,能通过这片水洼又跨过这道门的可以得天地造化,鳞虫之属可以直接开启灵智,已经开启灵智的可以化身为龙,当然,一般只是蛟龙,这也不错了,抵得上几千年的苦修了”,
郑炎好奇问道“谁建造了这么一个地方?看着好像没多少年头嘛”,说着已经跨过了眼前的碑坊,
老虎一直观察着郑炎的一举一动,看郑炎身上全无异样才说道“龙族一直以来都很难繁衍后代,再加上觊觎他们身体和魂魄的又不在少数,而他们好像也有些固执不愿改变,这样一来族群必然是越来越小,其中有些心思活络的为了壮大族群开始做一些尝试,你既然出身郑氏一族应该了解不少世界的本源吧?”,
郑炎有些惊奇,想了想沉吟道“我没怎么深入研究过,还不能确定走马观花看到的那些是不是你说的世界本源,龙诞生于世界刚开始的时候,难道说他们最契合世界的本源?”,
老虎点头道“毫无疑问。早年我追随妖王大人的时候常听他提起,世界诞生以后并不是不再变化,而是时时刻刻都在演变,就像生灵不断生长一样,但是对于世界又不好说他围绕着某个固定不变的本源演变,我知道你们称本源为道,可是你们短暂的生命里应该很难看到,道也是会衰亡的”,
郑炎神色怪异,难道说这个世界是有生命的?周期?循环?时间的尽头和开始?等等,好像跑偏了,“你的意思是说龙族的诞生需要依靠世界本源?”,
老虎看着周围氤氲的雾气平静说道“世界万事万物发展到现在其实都和最初的那些世界本源有关系,只是多少的问题,龙族坚守下来的比较多,鳞虫之属的次之,所以只要采取某些方法就可以使鳞虫之属重新获得那些本源,也就是化龙”,
郑炎明白它说的方法便是这处龙门了,只是坚持最初的那些本源真的好吗?那些本源?!诚然本源也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龙族为什么要坚持?“既然这处龙门是为鳞虫之属化龙准备的,那其他精怪通过为什么也可以获得机缘造化?太华的精怪好像也不是都来过这里吧?”,
老虎点头道“要是用你们人类的话说肯定就是机缘,其实完全可以用更具体的道理来描述,比如和龙同时依靠那时的本源诞生的还有不少,比如我的始祖,当然,这个阵法本来就是针对鳞虫的,我过来只能算远亲,得到的也有限”,
郑炎想了想好奇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说着话的时候拿长枪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布满符纹的地面,老虎看了一眼枪头似乎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淡然说道“我在你的身上察觉到一些和这里契合的东西,你现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比如说身体,神魂,或许我可以指导你一些”,
郑炎抬眼笑道“予仇啊予仇,都这样了还不肯老实,你是想要我的骨血吧?这样你就可以和这里契合从而实现快速恢复,你也会吞噬吗?这我就理解你为什么能从远贤手下逃脱了”,
老虎沉寂了片刻轻声说道“我确实有吞噬的能力,只不过是一次性的,那天和远贤死斗我在他祭出那截树枝后咬下来一块,我要吞噬什么必须要依靠这块木头”,
郑炎明白,能说出这些这家伙显然是想交换,于是耐心等待它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有魂魄从远贤手底下逃脱出来又夺舍了一头刚开启灵智的老虎的予仇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坐到一边继续说道“其实即使我的谋划能够成功也恢复不了多少,可能是推倒重新开始,只是方向和过程很可能不会是之前那些,所以现在的予仇未必是将来的予仇”,
郑炎靠在一根玉柱上不置可否,
“我会设法取得凤仪以及泷泫的信任,将来如果我能不死的话可能会追随她们,就像当年追随妖王大人一样”,
说完这些老虎直勾勾盯着郑炎,郑炎想了想神情怪异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和独孤泷泫没关系,而且也不准备有关系,我们俩道不同,所以你还是换个理由吧”,
老虎站起来绕着一根玉柱走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决断又似乎不信,郑炎只是安静看着,
“我认识你母亲”。
瀑布下的众人都有些奇怪,说不上是急躁还是忧虑,星霜再次站到瀑布前面,玉手下意识摩挲着剑鞘,就在她要动身的时候,忽然手里拎着一只小虎崽的郑炎跳了下来,
“天不早了,看来是要在这里过夜,你们还没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