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一步,顿时使得秦重面色涨红,眼中露出强烈的杀机,朝着许山怒吼道:“我身为元婴修士,岂是你一个小小凡人能够指手画脚的,你是帝师又怎么样,敢妄评于我的凡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要忘了,你只是一个凡人,即便能通悟天地之理又怎么样,我杀你,与杀猪狗无异。”一股深沉的威压,从黑衣修士身上腾升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铁匠铺。
许山静静地看着浑身杀机的黑衣修士,轻叹一声,当年,一次讲道中,他看到此人被自身意境所困,故而出言,希望点醒此人,却是想不到,竟使得此人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此后数年,此人几次出手,意图置他于死地。
此人执迷不悟,他许山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唤不醒一个装睡之人。
滔天的杀机,带起狂风,一声声尖锐的风啸在铁匠铺里响起,许山一头华发随风飘起,却是掩盖不住他那能洞彻人心的明亮双眸。
“受死!”
黑衣修士指尖上有淡淡的光华凝聚,流转间却给人以一种利刃加身的锋锐之意。
蓦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铁匠铺子里响起,“凡人,便是猪狗,那你是什么?狗崽子么?”
黑衣修士浑身突然僵硬,瞳孔极度收缩,一种自从修道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危险感觉,让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瞬间全都站立起来,经脉中的灵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就连丹田中的元婴,都有一种几乎要破体而逃的冲动。
这种感觉,就连在面对几位灵动前辈时,都不曾有过。
黑衣修士转身的速度极慢,他不敢快。
一个精赤着上身的中年汉子,正拿着一柄铁锤,平静地看着他。
黑衣修士面色凝重,此人就站在他的眼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灵力波动,与刚才他走进铁匠铺时没有什么不同,但为何他的心中却有一种近乎毛骨悚然之意,似乎,刚才他要是出手了,死的,一定不是许山,而是他,而且,将是最为恐怖的死法。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黑衣修士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
“我这铺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修士都能进来的。”韩石语气平淡,似笑非笑地说道。
黑衣修士心头一震,来不及细品话里的含意,只见韩石手中的铁锤,就那么直直地落了下来,仿佛直接砸在他的心中。
那铁锤划过的轨迹,玄妙二字不足以形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砸之下,被生生砸成两半,无数道惊雷,在他耳边响起。
他只感到,他的心念,也被那铁锤砸中,凭空而断,无数道所思所念,就在这铁锤一砸之下,凭空烟消云散。
黑衣修士面色如土,脑海中一片空白,连退几步,喷出血来。
韩石手中的铁锤,落在铁块上,带起一道只有黑衣修士才能听得到的,响彻天际的巨大轰鸣,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凭空而现,裹着黑衣修士,瞬间消失不见。
距离青城万余里之外,一处矮山上,黑衣修士的身影从半空中摔落,顿时摔了个灰头土脸,连续吐出数口血后,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丹药一口吞下,随后连连掐诀,就地打坐疗伤。
很久,他脸上的惊骇之意仍未消退,那中年汉子的模样,已如妖魔一般印在他心中,青城,说什么他也不会再去了。
就在黑衣修士闭目打坐不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其身前。
此人中等年纪,宝相*,一身淡黄衣袍,他看着黑衣修士,微微摇了摇头。
“秦重,这南墙的滋味,如何?”
黑衣修士睁开双眼,长出了一口气,“王爷有先见之明,秦重确是鲁莽了。”
黄袍中年回首看了一眼青城的方向,说道:“你的修为,已然跌落到了元婴初期,而且这些年来所感悟的意境,也已彻底抹去,但,此事是福非祸,那位前辈毁去你的意境,便是告诉你,你,走错路了,他要是想杀你,你是十死无生。”
黑衣修士眼中有惊惧之色闪过,说道:“王爷,青城里......”
黄袍中年面色一沉,眼中有淡淡的寒芒汇聚,沉声说道:“陛下早就告诫过你,许山虽不是修士,但却有通天彻地之思,但凡他归隐之所,必是风云际会,藏龙卧虎之地,不要说是你,就连我,也不敢擅入青城,这青城,只有陛下才能踏入。”
“这一次,是个教训,若是再有下一次,怕是连收尸都省了。”黄袍中年声音平淡,但落在黑衣修士耳中,却是让他面色一变,低下头不敢再出言。
就在此时,一道青芒,从青城方向,瞬息间激射而至。
黄袍中年神色一凝,伸手一召,顿时一股紫气弥漫而起,凝聚剑形,迎着青芒一斩,顿时幻化出一道紫色剑芒,与那青芒撞击在一处。
无声的碰撞,令两人脚下的矮山一阵晃动,黄袍中年连退三步,面色瞬间涨红,随即恢复如初,一口逆血被他强行压制,他的眼中,露出骇然之意。
那青芒,乃是从青城里散出的一道灵识,相隔万余里,竟能将他震伤。
以他灵动后期的修为,整个天地盟,也只有两三人的修为在他之上,但即便是这几人,也绝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想不到小小的青城里,竟有这样的高人。
一道平淡的声音,直接在黄袍中年心中响起,“字谕天地盟之皇,青城万里之内,尔等凡是心怀鬼胎之人,一旦踏入,休怪在下取其魂,灭其身,勿谓言之不预!”
黄袍中年面色阴沉,看着青城的方向,沉默许久,大袖一挥,卷着黑衣修士,顿时从矮山上消失。
这是天地盟之皇登基称帝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对其颁下谕旨,黄袍中年身为王爷,整个天地盟中,地位在他之上的,不过二三人,此事必然会传到陛下的耳中,只是不知将会掀起何等波澜。
青城,石眉居前的铁匠铺里,韩石眼中淡淡的青芒一闪即逝,重新变得黑白分明,他左手微微一挥,那被狂风吹得杂乱不堪的铁匠铺,各式物件纷纷凌空飞起,仿佛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放回原位。
不过三息,一切恢复如初,就连地面上的血迹,也没有了踪迹。
铁匠铺里,重新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斩断意境易,但斩断执念,却是千难万难。”许山轻叹一声,摇摇头坐了下来,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福的伤,不重,只需静养两日,便可恢复如初,而他能够大难不死,自然也是因为韩石的暗中出手。
这一切,阿福自然不知,但许山看在眼中,却是没有说出半句感谢之语,只因为,他已将韩石看成自家子侄一般。
“韩石,要是许叔没有看错,你在修道上的境界,还是元婴吧。”许山淡然开口。
“这天地盟的修士,许叔见过不少,最强之人,用修士的标准来说,便是灵动后期,但即便是那人,在许叔眼中,也远远比不得你。”
韩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落锤如常。
“许叔这并非夸你,而是说,所谓的境界与修为,并非衡量修士的唯一标准。”许山的眼中,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的光华闪过。
韩石心中一动,放下铁锤,看着许山。
“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在思考一事,修士之所以比凡人强大千百倍,便正是因为那所谓的境界,但这境界,千万年来,却是永恒不变,从凝元开始,一路攀升,直至乘鼎。”
“看似修士的实力越来越强,但很少有人去想,这所谓的境界,到底是什么?
“它又从何而来?”
许山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老夫看来,这样的修士,算不得真正的修士,只因,他们修的,是身,而非心。”
“所谓修士者,必须要有一颗不畏万难,逆天而行之心,这不变的境界,难道就没有人想过,它,只是天道的......牢笼。”
“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按着前人留下的道路而行,绝非修士所为,牢笼里的人,身虽飘扬于九天之上,但心却被天道囚于九幽之下,哪里能感悟到真正的道,在天道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强大一些的蝼蚁罢了,但终归,还是蝼蚁。”
“敢于打破这牢笼,迈入新的天地者,才能称为逆天之士,而这种人,才是真正的修士。”
“世俗之人眼中的修士,在我眼中,不过只是一些在天道下苟延残喘之辈罢了,在岁月面前,与我等凡人,皆是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又有何不同。”
“许叔希望你,能够在这修道境界的背后,看到他人所看不到的世界,那里,才是修士真正应该追求的一切,也是衡量修士的真正标准。”
韩石眼中光华大盛,一直存在心念深处,对修为的隐隐执念,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许叔的话,给他铺开了一条路,让他隐约间,似乎看到了自己修道的方向,那是一条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