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影坐在他身前满脸真挚的跟驸马都尉说着:“自打跟祖母回了府邸我便跟在楼内膳房处,平日里只远远瞧见过公主,那时候她一颦一笑风姿优雅,绝美出尘,高贵优雅的气质不动自来。当我第一次真正直面公主她竟对我温柔以待,就如同亲姊妹。可...可她自从同昌公主昏夜至今,每每相遇总是会有一股威慑之感震撼着我。也许是我多心了罢,但怎地都觉着公主不似从前模样。”
柳驸马微眯着眼睛笑了笑:“其实公主自打出生便身子孱弱,加之灾星一说便让她囚困十五载之久,可她本就心肠柔善因体质问题又时常会招惹到妖邪附身,这才导致性情突变,你也知道那并非出于她的本心,好在有岳安跟霄道人常居家中多多照看,素影大可不必害怕!”
“啊?那不知礼数的霄道人?他曾......”
“曾什么?”
“没什么!郎君且快去忙吧,我该将碗碟收拾回去了。”
素影并不敢跟驸马都尉说起更多她曾经看见的事,只好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下去。目送郎君出了府门。
公主她根本没觉察出柳驸马早早起身,独自睡到过了巳时后才肯起来,下地时头晕恍惚,步履沉沉的走到衣箱前,从灵仙儿收起来的衣衫当中找出宁玄候给的红丝绦,坐在几案前端详思索良久。
到底该不该将那元灵继封印起来呢?若是封上我又将做回那个病歪歪身若体乏的李幼竹,任凭他人欺辱摆布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不封,我便是那身子康健无愁凭谁都别想欺负的李曦瑈。不过是有可能将我取而代之罢了,哪天觉得元灵将欲脱出琉璃珠时再封住它也不迟啊!最后她做了个决定,将那红丝绦锁在了个小匣子里,藏在衣箱深处不再碰它。回身时撇见案头的双狮熏炉下面压着的那张粉蜡笺:“哼,又是她们,指不定是想跟我炫耀些什么!”
拿起来细瞧着,还真是漂亮的哩!红底泥金花鸟纹的样式,上面写着同昌邀约三日后在她府邸中设宴,盼她过去!可这同昌不是才回宫么?怎地在宫中宴饮不停,三不五时的又赶回府邸做局?哎……他们父女二人还真是好这晏饮啊!上次入宫灰头土脸的就被赶了回来,如今又寻我过去,怕不是想拿我取乐吧?她犹豫来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赴宴,若是去了再碰见那群蠢货怕是弄死她们的心都有,厌烦的要命。自己如此不受他人待见,也怕会连累了柳郎在宫中受人排挤,哎......还真是有点骑虎难下啊!去还是得去的,不过瞅着屋外隆冬飞雪再提不起兴致来,动也懒得动,倚在织锦隐囊上吃着一碗淡粥,不过两三口又搁下了,因为她思虑着从现在起只剩下两天的时间该穿些什么衫裙,戴些什么钗环,梳什么发髻!
好在,她还有些平时不舍得穿的好衫子!想来安化说的对,我也不该怪她,毕竟自己食邑真不如她们几个的多,许是少时被那群小人给苛待惯了,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玩意儿都想留着以备后用。
刚巧今几日柳郎休沐,他们两个天刚亮才起身,时间刚好,这边玥娘取来夹衫子跟锦缎裙给她穿上,那边灵仙儿替她梳妆打扮,玥娘问她:“这两件想穿哪一个啊?”其中一件是霄瓘给的火鼠裘,另一件是自己最喜欢的月落凤晴裘,该穿哪一个哩?
从表面上看两件差不多,都是银白月色的,只不过那内里稍微有些不同,每逢冬日定要穿火鼠裘的,一来珍贵稀罕,二来也算有个不落于人后的玩意儿,但月落凤晴裘这一片绣花可最是绝艳,虽说多年可她穿的极为仔细,除了有一点点旧色便再无其他瑕疵,还真是不舍得抛下,就这件吧!
穿着华美高雅简单却不失亮点,出门时便瞧见早早等在楼下的驸马督尉,她喜出望外。行礼回礼间她拉着柳郎问道:“可是等了许久?”
“没关系再多等一刻也无妨!”
她掸了掸柳郎烟墨色貂裘上的浮雪:“那也不该在这雪地里站着啊!若是冻坏了还如何是好?素影也是应该时常记得提醒驸马督尉爱惜自己的身子!”
美郎君接过素影手中为他撑着的大伞,一把将公主揽在怀中:“莫要怪她,灵仙儿你跟素影撑一把伞吧!”灵仙儿早就很识趣的走了过去!
素影她用极其温柔关爱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着我对你被妖邪附身之事感到惋惜,这眼神着实看得她不舒服。
“是素影的错,几经叮嘱,可郎君非是不听,偏要在这里等着盼着,希望公主一下楼就能瞧见他。”
那边的人陪着笑脸,自己再不好发难,况且柳郎也跟身边站着,只能换成柔声细语满脸堆笑的拉着素影的手:“还是素影手脚麻利些,快瞅瞅这衫袍貂裘穿的多好啊!咱们快走吧再多说两句怕是该迟了!”
他们夫妻二人同乘一车,驸马督尉有素影城达跟着,自己则让灵仙儿跟苏玠陪同。不到晌午,将要到广化里时,同昌公主府上的仆人早就迎在这儿了,行礼问安好,有几人头前引路,又几人奔回府邸禀告,刚到同昌府邸前,她那侄女同侄女婿就已经站在府门外迎候了,先是派人接她们下车,而后行家礼,迎客入门!小同昌用她那温软犹如嫩笋一般的手拉着她往里走:“呀!姑姑的手真冷,快来吧,其他人啊可都早早到了哩!就等着姑姑呢!”
她笑的人心都化了,就这么扔下柳郎给韦驸马领着,才入了楼门便听得有笙篁丝竹之声远远传来,一行人上楼后突然发觉热浪拍脸,这时什么貂裘狐裘的可都穿不住了,灵仙儿将公主脱下来的狐裘递给门口的侍者,这厅室屋门被韦驸马亲自打开,首先映衬在眼前的竟然是闪烁光华的两封泥金花竹的屏风,绕过金漆屏,璀璨夺目,金光晃眼,绕过金漆屏,偶有暖浪吹来,吹开漫天飘舞的透纱帐幔,纱幔的每一次抖动都带有奇香喷鼻而来,这沁人心脾的香味是从纱幔下的镂空金玲中飘散出来的,那里面焚着不知从哪贡来的珍贵香料,雾气昭昭,烟波浩渺。
屋中炭火烧的烫人,竟然只能通过开窗引来冷气才不至于气闷憋死在这里,可这偌大的厅室该用掉多少瑞炭啊!奢靡,二字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再仔细瞧往里走,厅室正中间摆放着金丝楠的大床,上面坐有几个穿着薄透大氅的男子正在抚琴作乐,围下食案上的男男女女都在吃酒嚼肉,再看食案旁,竟然还睡倒了两个,有趺坐的,斜坐的,更有不知廉耻者箕踞而坐,饮酒的,投壶的,行令的,掷骰子玩的,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形如魏晋,殊不知他们只得其型不得其神!
这里的宴饮与他处不同,没什么长辈外人,都是些姐姐姐夫,妹妹妹夫,侄女侄女婿,弟弟跟弟媳,年龄上下相差不大,他们间饮酒作乐也轻松愉快些,就连这里的伶人舞者也都是些刚将成年的小孩子们!
刚一落座,便有小侍女递来两杯冰凉甜酒,果然吃一杯不够,两杯正好。
瞧着这里的酒水吃食都是些从没见过,没吃过的新奇玩意儿,也算是开了眼见。
自打进入楼门到此席间不过一刻钟功夫,自己的夹衫子跟锦缎裙定然是穿不住了,轻汗微渗,双颊绯红。再瞧瞧其他人,尽是穿着轻薄的纱衫子素罗裙,褒衣博带,解衣打扇,吃酒行乐,俨然装出一副魏晋风度,只她与柳郎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紧紧攥住金酒杯,心里想着“呸,果然是场没安好心的鸿门宴啊!这不会是想让我们出丑吧!”
突然间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公主,公主!”灵仙儿在身后提醒着她。
“同昌公主遣人来请您跟驸马督尉去换身轻薄的衣衫,驸马督尉已经过去了,咱们也快去吧。”
“嗯?啊!走吧!”
她身后跟着灵仙儿和素影,同那小侍女一并进了别室当中,她穿上透纱绣金丝宝相花大袖衫子,跟罕见的四经绞花罗裙,脱下云袜丝履换上漆木屐,搭上拖曳七尺长的紫绣帔子。
她们两个也都换上了跟小侍女差不多的薄衫纱裙,绕过别室漆屏推开门竟然回到了之前见得厅室中,她以扇掩面嗤笑着,回身给素影指着:“你快看看,那是谁啊!!”
素影随着她手指方向望去也跟着窃笑,灵仙儿伏在素影肩头往伸长脖子瞅眯着眼睛都笑弯了腰道:“那不会是………哈哈哈哈!”
让她们笑成这个样子的人正是她的驸马都尉跟苏玠,城达。柳郎他头戴小冠,绛纱宽衫裙,傅薄粉,美如娇娘一般,拨弄阮咸而歌!后面坐着苏玠和城达也都是宽衫模样!步入厅室,没人跟她行礼,多少让她有些诧异,惶惶走近,生怕哪个没喝好的呕她一身污秽!
悄悄坐在柳郎身旁,听着他的歌声中透露着淡淡的悲伤,原是他忆起自己早亡的伯儒兄长,本就温柔如水的眼神中更多添了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