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众人等被选来照顾玄武殿的正主,这里虽说比外间困顿了些,但没有外间烦事打扰也算得上清净无忧,一双暖烘烘的大手抱起了躺在床榻上的小婴孩儿,她身上都有些凉了,虽说紧闭着双眼却还努力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照顾她的乳娘没乳,只得用些牛乳喂养这小婴孩儿,女婴仿佛知晓自身命运一般的安静,平日里也甚少啼哭,那孩子打出生时没能吃上一口母奶就被囚禁于此,她皮肤生得惨白,没什么血色,八成是因为先天不足,自胎里带来的怪病。
这让乳娘对小女婴心生中生发出一丝怜爱之意,因为一瞧见她就会常常想起自己那惨死多年的独生女琴儿,一个正直花季的美丽女子。
小琴儿倒在血泊中的恐怖情境又一次重现在她眼前,轻轻拍了拍婴儿后背又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以后的日子还要一直依偎下去啊!
这个眼中沁满泪水的女子,人们都唤她做玥娘。宫内众人皆因嫌玄武殿这里晦气不愿被困,唯独她不惊,不恐,不哀,不惧。
可怜她是一位二十七八的妇人,出身王氏一族,年少时也算得上世家大户,读书习礼,举止优雅从容,十六岁那年嫁给段家郎,两人也谓是门当户对,婚后分了家出来过活,只可惜那段郎不喜功名,不好前程,独爱个酒字。为了吃酒花光了家财,又败了田产,本来还算殷实的家宅如今竟有些难以度日。段郎清醒时他们夫妻二人也算得和顺,只酒喝多了以后,便对王氏动辄打骂,但那段郎又能有几时清醒?而后更甚,几乎整日与那些狐朋狗友觥筹交错,猜枚行令,直喝个酩酊大醉,见人不识,平日里都靠她隐忍度日才不至家破人亡。
这一日段郎又想拿钱去打酒吃,无奈翻遍家中既没找到钱银粮食,也没寻着钗履布帛,根本换不来他想要的那些糟物。
然而这酒瘾上头催人命,段郎竟然执意要卖掉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那个正直豆蔻,乖巧伶俐,还未许人家的琴儿,王氏怎能与他作罢,边哭边喊:“素日里,你卖田.卖地.卖布匹,甚至连我的嫁妆也都挥霍殆尽,现今已然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你依旧不思奋进,我不埋怨,只求安稳度日,今番却还想要卖掉亲生儿,你可是人不是?”
段郎酒虫挠心肝,横眉怒目骂道:“你何物等流?似猪狗般的无赖?她是我所生养,怎地卖她不成?”
不由分说直朝着玥娘面门猛打了两拳,挨了段郎那急火窜心的两拳,王氏一头撞在了墙上,霎时间眼前一黑,只隐隐约约听得耳边琴儿的啜泣声,鼻子陡然酸楚,热乎乎的鲜血止不住的淌了出来,缓了一会儿才能勉强睁开眼睛,她们母女二人抱头就哭,涕泗交颐。
王氏她奋力撑住身子把琴儿护在身后,抹干血泪指着段郎喊道:“今日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带走琴儿。”
段郎见王氏不肯退让,急的眼珠子通红:“好!好!好!今天谁也别想活着,咱们一起死,留到黄泉也是个伴儿。”
本以为段郎他是酒后的胡言癔语,怎料他转身出屋,提菜刀而来,这时的他毫无人性可言,像凶残至极的禽兽般拿着菜刀劈头就砍,王氏赶忙拉住琴儿躲避,在这所小房子里,一顿寒光飞舞,鲜血凝霜,与狰狞惨叫作伴,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跃上眼前。
待王氏再度从昏厥中清醒时,就瞧见身旁的小琴儿身中数刀,手臂和腹部上的肉都向外翻翘着,皮开肉绽,甚是触目惊心。
其中脖子侧面被横砍一刀深可见骨,几乎斩断了整条脖颈,只另一边还稍微连着点皮才没能让脑袋掉下来,滚烫的鲜血也随之狂喷而出,染红了麻衣素裙,乌发白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刻已然没了气息。
再看王氏,左脸颊下被砍伤,她紧紧拉着琴儿的手臂也被砍得满是伤痕,护着琴儿背后还有两条半寸深的口子,还些都不算太严重,只是大腿上的一刀最是要命,让她瘫倒在地,再没法起身去保护琴儿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香消玉殒,那杀红了眼的段郎面露喜色朝着王氏走去,这时候已然失心疯的他,不杀光屋里最后一个喘气的人是不会罢休的。
他每前进一步,玥娘就用手肘撑地拖着身体的往后退一步,当触碰到琴儿冰凉的小手时,她感觉到的不是绝望,而是无尽的勇气,还没等段郎他抬手,王氏突然伸腿狠踢了一脚段郎的迎面骨,他防备不急摔倒在地,恰好倒地时摔在他自己手中握住的刀刃之上,刀身横插劲间,眼耳口鼻都外涌着鲜血,一瞬间也跟着断了气,只剩下双腿还在无意识的颤抖。
段郎和琴儿的血已经把地面染成一片鲜红,远远看上去好似冥界最美的彼岸花田,王氏带着无尽的愤恨和悲冤昏死过去。
真是讽刺啊!为了保护女儿却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一日之间便失去两位至亲,从此往后便就是孤单一人了。虽说她算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因她家氏,伤好后还将充入掖庭做了婢仆,现今刚好被派到玄武殿内当职,其实就算是在玄武殿禁足也比那奴仆生活强上百倍。
那边的三清殿里,玉虚真人掐算占卜,然而天象又深不可测,根本不知将来发展,只得慢慢等待。
小公主二十日时被圣上赐名为昭,不避太宗陵讳,封号齐国公主,赐汤沐邑五百户。这小公主虽说还未满月,也只有玄武殿里的一干人等欣喜快乐,殿外之人议论纷纷,传言公主不详,无一例外的厌恶这玄武殿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砾,连带着对这里的人也都薄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