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中二年五月初一。
夏日里碧空如洗,
正午间骄阳正浓。
池中荷叶绽青盘,
宫内众人扇摇纨。
暖软微风吹甜馥,
正是海棠一枝香。
日头直挂碧空,金丝万缕,喷灼照耀,映得夏树翠绿滴油。阴影下,明澈如镜的池水当中,几条金鱼正慵懒的浮在水面之上,偶尔才晃动几下尾巴,安静的犹似一幅画卷。
长安城内,大明宫中,玄武殿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既火热又忙碌,人来人往。
殿里宫娥有端盆的、有持扇的、有熬药的、有拿巾帕的、还有慌忙出门迎御医过来瞧的。
太医署一行中最有名望的便是金针圣手“檀太医令”!
原来,玄武殿如此忙碌都是因为这里的主人今日临盆生产,她可是近几年颇受宠爱的韩婕妤。
一切井然有序,哪知霎时之间,狂风大作卷起烟尘弥漫,刚刚还骄阳似火,如今却又遮天蔽日,天象突变。
九重乌云盖宫闱,
风萧凌厉雨婆娑。
狂风裹挟猩红雨,
烟尘蔽日灰落天。
看那雷鸣好像要劈开天地似得,发出声声怒吼,而这一道道的闪电就如同要颠覆九霄的架势,炸裂在黑幕围绕的苍穹。此时,皇上正卧于紫宸殿内的玳瑁床榻上休息,忽听得殿外雷声炸作,便差人推开窗棂。谁知刚好一道闪电击中紫宸殿的正脊,顷刻间火光焚天,瓦砾崩落,黑烟红焰,火借风势,飞灰直迸上天穹之外。这般景象实属诡异!
皇上与众人急忙避退清辉阁,这边大火正起间,那边内侍飞奔来报:“皇上,玄武殿的韩婕妤产下一女婴,只不过此女婴出生时不哭反笑,实为反常。而玄武殿内大小一百二十六名御医、宫娥、内侍皆暴毙而亡,其中也包括刚刚生产不久的韩婕妤,整个玄武殿唯那婴孩儿一人独活。”
皇上惊怔呀然,思虑着,现此兆而得女,究竟意欲为何啊?
那头紫宸殿的大火犹如焚天煮海一般,足足烧两天才渐熄灭,而另一头,当得知大火已然灭却,即便是入夜已深,依然遣人去三清殿中,将这女婴的生辰八字交给殿中玉虚真人去卜问吉凶。
仲夏难得清凉夜,
新月如眉银似钩。
池里金莲簇簇,
岸上青柳摇曳,
穿过步云廊桥,来至正殿门前轻扣朱门。
内里来一道童,启门细语问:“可是上谕?”
那人尚未开口,道童已知来意:“师祖见今几日见天象有异,便知有怪事情发生,你且速速随我进来。”言罢径直走入真武大殿。
此刻玉虚真人正在屋中打坐,忽听得外间有两人脚步匆忙,现在已经进了真武大殿,绕过外堂来到内室。
道童禀报:“师祖,陛下差来卜问吉凶之人已到,现下是否可以进去?”
里面人答:“师祖说,请他进来说话。”
推开门另一位道童走了出来:“你们请进吧。”他启门侧身请来人进入内室,随后退了出去关好屋门。
三清殿内的玉虚真人早已沐浴焚香,整衣束冠。
被请到内室的他往里走,绕过泥银漆屏,看到屋内案头上摆放着鎏金竹节熏炉,内里的迦南香带出青烟袅袅。几案旁坐着位青年男子,那男子身穿宝蓝色绣松竹鹤氅,外披素纱衣,乌发直束带芙蓉冠插羊脂白玉笄,这男子正是三清殿的玉虚真人!果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然而他年纪也不过二十有余,怎地就能做了这三清观的师祖呢?
亲卫这一看便是出神了小半晌,跟他一同进来的小道童扯了扯他的衣袖,方才缓过神来。
急忙拿出封好的生辰八字,交给道童呈予那玉虚真人,行礼言:“此乃圣上第十一女的生辰,前日晌午天降异象,雷电击中紫宸殿首,火势甚大。上正在此小憩,不料被多番惊扰,刚移至清辉阁时便得知韩婕妤诞下一女婴孩,上甚觉不详,便烦请真人卜卦问吉凶,这就是那女婴生辰。”接过生辰八字,真人蹙眉凝视。只消一刻钟的时间,他将写有文字的锦段丝帕装于紫晶玉匣之内,外裹一层金丝绒线巾,拖亲卫交还于帝。
退出三清殿,急匆匆赶往清辉阁。
回到清辉阁里,内侍解开金丝绒巾,将紫晶玉匣打开取出锦缎。
不料皇上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唉...怎会如此啊?朕拖先帝社稷,登基才不过两载有余,虽算不得大治,也担得勤勉,今怎得此女祸国?”
那玉虚真人送来的锦缎上写:“近日雨血,吾夜观乾象,有妖星见于北方,隐伏于紫薇之垣,国家更有他变,王身未足以当之。此女原乃天枢宫贪狼星宿下凡尘,因前世曾遭虐杀而死,然有精魂不散,后被道高之人封在苍燚琉璃珠内,投胎而成,当年他入幽冥界跳忘川不成,终被强灌孟婆汤,虽不记得前生之事,但依旧怨念缠身,此婴孩出生时不哭反笑乃冤魂索命,阴毒狠辣,应操朱弓赤矢射之。否则江山不稳,帝祸缠身。”
自己亲生子却为厉鬼冤魂,可怎地都不忍射杀于当下。再遣人寻问除此外可还有他解?
来人回复为:“此非人力所使,其身若不杀之,也需幽闭玄武,待致一十五载后,若再无杀戮之意便能安度一生,可重返天界,遂而造福李唐万世。”
帝甚心念,此事必不可知晓予两班文武。遂令人封闭玄武殿,只选了乳娘,宫娥,亲卫,医官各一人来照看小公主日常起居。但例银比平常公主多了一倍,不可怠慢。
据传言说玄武殿内不详,内常侍挑选四十余位上过战场,一身肃杀气之人把殿内百余具尸体抬出玄武殿。因众人皆为暴毙而亡,恐生变化,而将些许宫人的尸身架柴草焚之炼油,那韩婕妤的尸身经过处理穿戴整齐,礼服头面极尽奢华,不似婕妤一般。
移至城郭外五十里的一处天然深坑内,装殓入用阴沉木髹乌漆戗金的棺材中,外套朱漆描金绘神鸟木椁,椁板边厢陪葬,金银珍玩不计其数,棺内椁室皆用尸油填满,安放在汉白玉须弥座上。墓室内堆填异兽武士甬来镇墓,围绕主棺椁四周摆放入剩余七十二人,做具副棺陪葬。只见坑内密密麻麻的棺材不免让人后脊背发凉,士兵把红土堆填进深坑之内用柴火烧干,这样一来此方墓穴便密不透风了,又将坑里引入清水,直到深坑变水潭才算完事,可怜那韩婕妤生前不是高贵身,死后确无安宁日,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墓碑墓志都无一合,又得长年睡在潭底,入土都不得安生。
还有她那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小女婴,没有名字也無封号,只得孤零零养于玄武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