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推门进来,立刻关紧门道:“姑娘可要小心说话,什么可怜人不可怜人的,是她自己不知足,上赶着给咱们添麻烦,姑娘可不能好心,再让她钻了空子,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去。”然后端着胡太医配的药膏一脸紧张的细细寻着张尔蓁脚上的伤痕,依旧白皙娇嫩,对上张尔蓁的笑眸才知道是自家姑娘装病的,叹了口气道:“幸好姑娘没事,这药正好用不上了。”
张尔蓁放松下来,有些烦躁的揉揉太阳穴叹道:“我不过就是去邵妃娘娘的赏花会走了一遭,史承徽是受了什么刺激,早上还好好的呢,今儿这边发生什么事儿了没?”
“史承徽午时就守在凝云阁这儿了,奴婢也请她进来,可是她不大愿意,瞧着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太子妃哪儿去了?”
“太子妃先是去了万贵妃的凤藻宫,巳时末回来的,然后见了史承徽。”
奶娘瞧着张尔蓁没事,便下去传晚膳了。张尔蓁懒懒的窝在塌上,迷迷瞪瞪的满脑子是一团乱,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明月,吩咐给史承徽也准备点吃的,可别饿着她了,我先休息会儿,等会起来用膳。”
张尔蓁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的人事物渐渐清明起来,如今万荣已经跟着大部队去了西北,只等着万荣身死的消息传来,大约万荣死的不会很光荣,至于万家会不会把他的死升级成为国捐躯就有待商榷了。然后就是万贵妃,她瞧着极年轻,明明也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了,皮肤状态却很好,大约就是养蛊的缘故吧,养蛊还真是个好东西,杀人于无形不说,还能美容养颜呢。
突然有些想张峦老爹了,不知道他们近日过得如何了,嫁进皇宫就这点不好,虽然离得也近,却又远在千里。张尔蓁边翻身边感慨着,自己已经嫁人了啊,回一趟娘家真的不容易,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元春那般的气派。
朱祐樘来凝云阁时,蓁侧妃正睡得香甜。朱祐樘踩着轻轻的步子靠近,眼前的姑娘睡得很熟,胸脯微微起伏,一只手搭在床边,一只握进怀里,看起来真像一只乖顺的小猫。调皮心起,朱祐樘顺手捏着张尔蓁秀气的小鼻头,一张俊颜离的很近,几乎贴在了张尔蓁白皙的脸上,感受到指尖渐渐暖暖的气息,疲惫烦躁了一整日的思绪渐渐平稳下来。这个丫头着实惫懒,大多数时候都像只慵懒的小猫似的,裹着毯子睡得这样熟,似乎没什么烦恼,可她紧促的眉间却清晰地表露出她对如今生活的不满。……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既然都走了这一步,他没有退路,再等等,最多两年,她便不必这般忧心了。
张尔蓁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便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眼前是朱祐樘放大的俊脸,嵌着一双荧光的星眸,“太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声,我还没用膳呢,这会儿有些饿了,太子可吃过了?”软蠕蠕的话像是娇嗔,又极其自然,朱祐樘心头一暖,又捏捏张尔蓁的小脸笑道:“芝兰方才想来叫你,被我制止了。你也该起来了,吃过了再休息吧。”
朱祐樘弯腰拾来张尔蓁的鞋子,抓着张尔蓁穿着雪白罗袜的脚慢慢放进鞋子里,张尔蓁再厚的脸皮也腾的红了,挣扎道:“太子赶紧放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朱祐樘还是不紧不慢的帮着穿好,牵着张尔蓁就要往外去,张尔蓁习惯性的拽住朱祐樘宽大的袖子,扯着朱太子坐在床沿上正色道:“史承徽可是在外面等您呢,太子打算怎么办呢?她今儿在凝云阁这儿哭了许久,我回来时才请了她进来。外头都说她与我长得几分相似,我是借了她的光呢。她也是早早进宫来的,哭哭啼啼的都以为我欺负她了。”
朱祐樘一只手牵着张尔蓁,一只手帮着理张尔蓁散乱在鬓边的发丝,慢悠悠道:“哪个说她与你有几分相似,我就让人挖了他的眼睛。莫不是我眼神不好,竟然都没发现你说的这个。”
张尔蓁才不信,朱祐樘这个腹黑的太子爷那么精明有神5.0的大眼睛会看不出来?她不满的抽出自己的手嘟囔道:“人就在外面候着呢,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太子要不要怜香惜玉,给史承徽吃一颗定心丸去啊。”什么是定心丸呢,就是牵着史承徽的糅胰小手共赴彩阁里那张宽大舒适的大床吧。张尔蓁禁不住抖了抖身子,那个画面太恐怖,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张尔蓁狐疑的看着朱祐樘,暗暗猜测太子殿下是否处男之身……
朱祐樘不知张尔蓁心里想什么,但是看到她嫌弃的样子也能猜到七八分,他大力的握紧了张尔蓁纤细的小手,微微大力使张尔蓁吃痛,朱祐樘不满道:“你这般大度博爱,太子妃若是能做到你这一半,东宫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可惜,太子妃净撺掇这些事儿,也不消停”
“太子的意思是,史承徽跑来我这儿大哭特哭一场,是受了太子妃的指使啊?”
朱祐樘不满的瞄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张尔蓁,“你以为这宫里就那么太平?你整日舒适的过分,倒是忘记了她们了。”
张尔蓁自然不满,她白日里惊心动魄的跑了一场,去见了吴娘娘,还没来得及汇报战果,竟先被冠上了“游手好闲”的帽子,遂抱怨道:“太子妃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她呀。太子就是不说明白,史承徽可真的在外面等着呢,她伺候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直说我要把她撵出去,天地良心,我哪敢有那个胆子。”
朱祐樘好整以暇,“你想让本宫怎么做?”
张尔蓁笑得很坏,像个偷吃的老鼠贼兮兮的露着两颗小米牙,“那就罚她闭门不出一个月吧,有什么委屈痛苦都自己消化消化,她是个大人了,不应该学着孩子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得影响了别人。”
朱祐樘皱起了眉头,“这个惩罚未免过轻了……”
张尔蓁不满道:“太子让我说的,我既然说出来了,太子又要腻了我的意,这就没意思了。”
朱祐樘轻轻掐了一下张尔蓁的手背,沉声道:“就依你吧,若有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张尔蓁知道,若有下次,不仅史承徽要倒霉,撺掇她的万仙儿也要小小的丢下脸。
望夫石般翘首以待的史承徽自然没有见到英明倜傥的太子殿下,她才想起身打听打听太子来了凝云阁没有,便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夹着回了彩阁,得知自己被限制了自由又要哭泣哀求时,蓁侧妃的奶母走了过来,一脸的不屑:“承徽可不要糊涂,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以为自己进宫早便想要托大威胁侧妃。于太子于太子妃,您又有何重要的,再闹起来,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哼!太子疼爱我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糊涂,到底是谁糊涂?!”史承徽想冲出门去,却还是被拦了下来,她厉着嗓子叫喊着,奶娘呵呵一笑,不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浓浓的不耐:“史承徽即便是想学万贵妃宠冠六宫,也要先看看太子殿下是不是愿意!”
史承徽呆滞了一会儿,愤怒更甚:“你个贱奴才,你有什么脸来说我,不过是个奶妈子,就要爬到我的头上去,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礼数!这里是皇宫,是东宫,做主的是太子是太子妃!可不是你们府上,由得你作威作福狐假虎威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去告诉太子,我要去告诉太子妃!”形容泼妇,尖叫不已。
奶娘冷笑一声,理也不理,径直出门去了。这边闹成一团,那边凝云阁里二人和谐的用完了晚膳,张尔蓁满足的被朱祐樘牵着消食,一如多年前他们在益州时,那时张尔蓁躲在朱祐樘的小院里舒适安逸的过了三天。如今才入冬,夜里已经冷了许多,张尔蓁裹着白貂皮不情不愿的跟在朱佑樘后面,踩着朱太子修长的影子慢慢踱步。
“今儿高大人家的公子娶了妻,十里红妆,锣鼓喧腾,听说新娘子娇艳动人,高家公子好福气。”朱祐樘牵着张尔蓁的手紧了紧,放慢了脚步。
张尔蓁不明所以,“太子说这个做什么?”
朱祐樘笑道:“高家的新媳妇儿来自益州,也是前阵儿里才进了京,想必……你认识的。”
张尔蓁想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道:“太子说的可是我的姨母?”
朱祐樘缓缓点头,然后看着张尔蓁的脸瞬间如开了花似的,让他嫉妒,眼前笑容明媚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袖摇摆:“你说的真是我的姨母?她进京来了?她嫁入高家了?我能不能见到她,太子,我想要出宫去。”
朱祐樘见多了冷淡的张尔蓁,这种发自肺腑的开心极少见的。他假装咳嗽一声,不悦的伸出手捏了下小姑娘红彤彤的鼻尖,“是金家的姑娘,你若是想见她,怕是还要等些日子,你想出宫去,还是不行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张尔蓁有些遗憾。
朱祐樘凝眉道:“到……高家女眷进宫谢恩的时候吧。”
张尔蓁无语的没了兴致,真不自由,高家要什么时候才会进宫谢恩呢?感觉遥遥无期。不过没关系,都在京里,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想到金嫣娘,张尔蓁不由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的小姨母都嫁人了,太子,你有没有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朱祐樘深沉的声音笑道:“过得快吗……,我觉得不大快的。莫说她嫁人了,你不也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