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达数里的黄河河面上数条快蟹船,在桨手划动下,顺流而下,一路向东驶去。这艘飘扬着“明”字官旗的快触船,舷边有炮,在这满是舢板的黄河上,显得很是醒目。
这是黄河!
是,也不是,这里是淮河!
置身于船上的朱明忠,看着这宽达数里的河面,暗自寻思道,自从黄河夺淮之后,这入海口本应在渤海的黄河便流入黄海,这淮河的下游就成了黄河,而黄河带来的泥沙,最终堵住了淮河的通海之路,使得淮河因无出口,而成为一条为害淮河两岸的害河。
将来,待到天下平定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重新整治淮河,要不然,淮河两岸的又岂能再次成为无涝无旱的肥沃之地?
到时候在淮河两岸,必定会再次成为中国的另一座粮仓。在这个时代,治理淮河,应该比200多年后更简单一些,至少现在,黄河的泥沙还没有抬高淮河中游的水位。如果让黄和恢复故道的话,再对河道加一整治,也许可以恢复淮河的入海口。
一切应该还来得及……不过这一切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现在之所以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清河。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两天前,北方传来的消息,让朱明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被封为安南将军的达素,终于改成陆路南下,这意味着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清河。
而这正是朱明忠袭击广运仓的目的,是为了告诉达素,自己的手中有一只水军,如果他选择水路南下,那么就很有可能遭了水军的进攻,而且忠义军水军,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地方。给他以致命一击。对于并不擅长水上作战的达素来说,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最为有利的选择。
改水路行军为陆路行军,她这么一改不当紧,非但行军的过程中士兵更加疲惫,而且会耗用更长的时间,而对于朱明忠来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为训练新兵争取时间。
这也是广运仓的数10万石粮食所换来的,进攻广运仓的目的并不在于焚烧粮食,而是为了让达素选择陆路行军。
“安抚使,过了马逻乡,羊寨乡,咱们从那里上岸,只需一天功夫,便能到达盐场,若是从扬州经运盐河的话,最少要多走一天。”
跟在朱明忠的身侧,吴品亚指着前方说道,这条水路是他推荐的水路。
“往日里只有一些贩私盐的会走此路,他们从盐场运出盐,然后再将其运往河南、山东等地。”
“没想到你对这黄河倒也了解!”
看着两岸大堤上的柳树,如果说对于这个时代河岸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恐怕就是河岸两侧,必定种有大量的柳树,而且都是人抱粗的巨柳,而让朱明忠好奇的是,这些数百年的巨柳,后来到那去了?
难道都用来制造火药了?朱明忠暗自寻思到,之所以会冒出这个念头,是因为现在忠义军制造火药,需要大量的柳木,而河堤上的柳树无疑就是最好的原料来源,当然并不是直接伐木,而是从那些百年柳树上取下一些枝条。
“下官当初于漕运衙门,多少总需要了解一些。”
对于吴品亚的谦逊,朱明忠只是笑点下头,重新将视线从河岸边收回来的他,指着黄河问道。
“既然这黄河通海,那么,于此是否有水路往海上?”
这才是朱明忠会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他想实地看一下这黄河的水路,在他看来,这条水路正是他走向大海的希望,甚至之所以选择设府于前沿的清河县,将使府设于漕运总督衙门,而不是扬州,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靠近黄河,船只可以通过黄河直接入海。
毕竟,海路不仅仅只是意味着退路,更为重要的是,海路还意味着财富,比如说对日本的贸易。朱明忠之所以没有选择扬州,选择长江,是因为长江是在郑成功的控制下,作为海商集团的他们,恐怕不一定乐意他插手海外贸易,尤其是一日万利的对日贸易。
“回安抚使,英宗之前的时候,这遮洋船,半数皆出于清河,而遮洋船正是由黄河出海,入黄海进渤海,当年这黄河上遮洋船恐怕不下千艘,只可惜现在,早就不见当年之繁茂,其实相比运河漕运屡遭河道变故、堵塞之患,遮洋海运无疑更为便利一些,而且成本更低……”
遮洋船是明代海船的总称,是与在运河行驶的船只“浅船”相对应的概念,洪武年间即有遮洋船的称谓。所谓的“遮洋船”其实就是因“遮洋海运”而生,而“遮洋海运”则是相较于漕运的“海运”。而吴品亚的话,让朱明忠有些诧异的问道。
“哦?既然如此,那又为何废除遮洋海运?”
“回安抚使,这遮洋海运不比漕运,遮洋海运虽说运费低廉,可是海上时而风高浪急,海水难免总会给漕粮带来侵蚀,这遮洋旗军每年起运时,都需按领兑粮米,海水侵蚀正粮或蚕食正粮,都需要由遮洋旗军赔付,如此一来,遮洋旗军因漕粮运输为赔补而导致普遍贫困导致大量逃亡,而且遮洋旗军,每每运完漕粮之后,其船只即寄于临清,本军回卫,”
“人船分离?船留港?人回卫?”
看着吴品亚,朱明忠惊讶的反问道,这次什么鬼?有这样使用水军的吗?
“可不就是如此?”
虽说不是官员,可作为亢得时的亲信,吴品亚自然需要了解与漕运有关的一切,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不是作为亢得时的包衣奴,而是作为他的幕僚,为其提供一些建议。
“雇人看守,原非已物,自然不甚爱惜,每每损坏不说,且有人甚至擅自将桅蓬板片拆卖,如此长久以往,这遮洋海运后来便被迫停下,虽然后来思宗时,辽东战启,有人建言恢复遮洋海运,以便将漕粮直接运往辽东,从而降低成本,减少其中转运曲折,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曾恢复……”
一句话说完,还是制度的问题!
人船分离,士兵回卫,雇人看船?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暗自摇摇头,已经得到答案的朱明忠看着滔滔河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这里可以成为遮洋海运的起点,同样也可以成为海洋贸易的起点!
想到清河沿岸占地数十里的船厂,朱明忠暗自寻思着,等从盐场回来之后,差不多是时候着手准备一下拓展海上贸易了。
“若是军门他日有意恢复遮洋海运的话,不妨差人打听一下,当年遮洋总所所辖的十五卫中有六卫设于南方,就是淮安、大河、扬州、高邮、长淮、泗州六卫,这六卫之中应还有后人在,虽说他们不事遮洋海运多年,可是六卫兵卒因长于海运,而深得海商信用,这江北的海商,当年大都是以六卫兵卒为水手……”
“海商?”
朱明忠差点喊出这两个字来,过去在他看来,海商应该是江南的名词,应该是广东、闽浙的专利,那曾想到,在江北居然也会有海商。
在后世的很多资料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在长江之北,会有海商的存在,在很多资料中海商似乎是南方的专利。
“军门,这江北离朝鲜、倭国自是再近不过,朝鲜所出产金砂、高丽参、高丽纸,皆是我朝士民喜用之物,而倭国的倭刀、倭铜等物亦为我朝所需,这闽浙有海商,江北自然也有海商,天下谁人不逐利?虽说不似闽浙那般广为人知,可当年,这黄河上每年往返朝鲜,日本的海船又岂止数百……”
话声微顿,吴品亚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当年清军入关,扬州屠杀数十里,江北繁华几乎毁于一旦,后又恐海商接济东南义军,非但将其海船尽毁,更是借口海商通寇,将其抄家,这江北海商,自此也就成了过去……”
又是满清!
或许遮洋海运因为制度问题停了下来,但是民间的海运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甚至可以说,民间的海上贸易反而因此繁荣起来。
若是没有满清入关,不定这清河不仅只是漕运的重地,也会是海外贸易重地!这苏北尤其会成为灾荒以及落后的代名词。
于心底恨恨的骂了一声,朱明忠看到这黄河,然后继续说道。
“今时已非往日,既然现在咱们已经在清河站住了脚,那么就要想办法让清河更快的繁荣起来。开拓海上贸易,把这个通海航道,重新利用起来,要不然就仅靠这江北的土地里头又能刨出来多少银子?”
海上贸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加以恢复,毕竟这是除了盐税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财源,战争,归根到底,到最后还是要比拼财力。所以必须要不惜代价的开拓财源。
思索着如何开拓财源的朱明忠又说道。
“这贸易是要恢复,可是眼下总还是要盯住眼前的税源,比如这盐税!咱们还要多长时间能到达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