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星光从窗子透入,房内一片寂静,三叶草和小狐狸早就各就位的睡着了,白浅予坐在床边守着卫潇,不知不觉的就趴在床沿上睡了过去,淡淡的光芒在屋子里浅浅流动。
朦胧的睡梦中,白浅予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摩梭着,她慢慢睁开眼,首先看见窗口的星光,转过头去,这才看见卫潇抬起的手。
他的眼睛看着她,星光就象落进了他的眼睛里,是如此温柔。
白浅予一把抱住了他的手,放入怀里,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
“你醒了?……”她听见自己略带抽噎的声音,半是激动半是喜悦。
“怎么趴在床边?”卫潇的手将她一带:“睡到我身边来,傻丫头。”
他往常可以轻松托起她的手,此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道,竟然带不动她。
白浅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还痛么?”她问道。
卫潇摇了摇头:“不痛。”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他又相重了语气:“真的。”
话未说完,腰腹间却忽然传来一阵撕烈的疼痛,他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又哄我。”白浅予嗔怪道,眼里却没有责怪的神情。
卫潇笑了笑。
他的笑那么暖,那么让人安心,即使在他最痛的时候,即使伤口还在流着血,疼痛遍布全身。
他一直是这么对着她笑着的。
白浅予后悔她过了这么久,才看明白他笑容中的那点暖意。
她其实早该明白他的心意,才不会白白蹉跎过他们的很多时间。
“我忽然有点儿饿了,想吃点儿东西。”卫潇道。
白浅予连忙站起身来:“想吃什么呢?这大半夜的,面条,还是饺子?要不就是蒸糕,或者藕酥、鸡丝卷、馄饨什么的?”她脑子里急切的想着:“你都昏迷了一整天,肚子一定饿坏了,我去厨房生火给你弄点儿吃的。”
卫潇摇了摇头:“都不要。”
“那想吃什么?”白浅予疑惑道。
“我想吃地瓜。”卫潇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似有光芒在闪动。
“地瓜?”白浅予不解道:“你怎么忽然想起吃这个来?”
卫潇微微一笑。
“浅予,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最早相遇的时候,是在大荒山下的狼人村,虽然那不过是幻之国主流梦影造出来的结界幻境,可是我却在那个村子里,尝到了我一生中最美味的东西——你亲手烤给我的地瓜。”
白浅予喉头忽似被什么堵住:“你……你竟然还记得这个?都那么久了。”
“当然记得,”卫潇握着她的手,以前他的手总是暖着她,这次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凉凉的:“我还记得咱们分吃一只地瓜,我递给你的时候,你都不好意思接,结果那个地瓜险些掉到地上,幸好我把它抓住了。”
虽然在黑夜中,白浅予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烧,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人一向喜欢吃独食,还从来没跟人分享过东西,你递给我,我当然不肯要,我要吃就吃只整的!”
“真的么?”卫潇盯着她。
“真的!”白浅予斩钉截铁的道。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吃了我递给你的半只地瓜呢?”卫潇语声中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白浅予这才回过神来,将拳头往他身上一捶:“你怎么这么坏!”
“咝!”卫潇皱紧了眉头,全身因为抽痛一震。
白浅予顿时紧张起来:“打到你的伤口了?”
“唔……”卫潇说不出话,似乎极力忍住疼痛,半晌,方又笑了起来:“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只是想装装痛,好让你可怜可怜我,赶快去烤地瓜给我吃。”
白浅予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他的掩饰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揭破,顺着他的话道:“看你装的这么象,我也就信了,我去厨房给我烤地瓜。”
船上是没有地瓜的,幸而白浅予临上船前买的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东西里,竟然也有地瓜。她并不记得自己统共买了多少东西,只是沿路见着合意的便买,此时从墙角包袱里翻出一只地瓜,顿时喜上心头,拿起地瓜便要急匆匆的往外走。
“等等!”卫潇叫住了她。
白浅予回过头来。
“你去哪儿?”卫潇问道。
白浅予道:“去厨房啊!”
“去厨房做什么?”卫潇又道。
白浅予愈发奇怪,道:“给你生火烤地瓜啊!”
卫潇道:“这么大冷天的晚上你还要摸到厨房去,我怕你冻着。”
白浅予道:“可是只有厨房里有火啊!”
卫潇却摇了摇头:“这里就有现成的火。”
白浅予疑惑道:“哪里?”
卫潇用手指了指盘起尾巴在头顶睡觉的小狐狸。
可怜的小狐狸本来蜷着身子睡的正香,或者还在做梦梦见卫潇和白浅予带着自己在漫山遍野的捉野鸟吃,它嘎吱嘎吱的啃着细细的鸟骨头正啃得香,却冷不防却被拎着它的后颈皮毛一把从软和的床头甩出,那劲道似乎有些乏力,拎了一半便将它抛出,它睡得热乎乎的身子便“嗖”的一声飞出,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然后它就被猛烈的摇动起来:“阿火,醒醒!阿火,醒醒!”
身为一只火属相的心月狐,小狐狸阿火一直很为自己能喷出天生异火骄傲,直到这天夜里,它忽然很后悔它为什么会喷火。
如果它不会喷火它就不会在大半夜被人摇醒,而且还让它在做梦做到一半的时候醒来烤地瓜。
如果它现在会说连贯的字句,它一定会说:“你们这是虐待小动物!”
可惜它现在还只学会几个简单的音节,只好满腔愤懑的对着一只地瓜喷火。
身为天上二十八星宿所对应的天生灵兽,它所拥有的异火“九幽焚天焱”被用来对付过上古妖兽鬼车,海中恶狼烈赤鲨,如今却用来烤一只地瓜,它不由得不感到万分委屈。
它一委屈喷出的火苗就细细丝丝的,烤了半天也没将一只地瓜烤熟。
然后它就被它的主人连哄带威胁的道:“阿火乖啊,你卫潇哥哥受了伤,想吃地瓜,你帮他把这只地瓜烤熟,明天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但是这只地瓜要是没烤熟呢,你今天晚上就别想睡安稳觉了,知道吗?”
阿火很后悔它怎么摊上这么个主人,然而这不是它所能选择的,只能哀叹每只魂宿兽都有它天生的宿命,正如每个人类都有他命定的人生。
而且它还很羡慕三叶草,看看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打呼的那只三叶草,那草除了会洒几滴水就啥也不会,人家睡得是多么的逍遥自在!
它凄凄惨惨的将一只地瓜烤熟,然后抱着床脚一跳,跳上床去,正准备接着做它捉鸟吃的美梦,却冷不防被一声怪叫惊的狐狸身子一颤!
三叶草蓦的从床上直立了起来,两只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鼻子已经顺着地瓜的香气在到处嗅:“好香!这么大半夜的谁在弄这么香的食物,难道我是在做梦么?”
然后它的眼睛霍然睁开,亮如灯烛,定定的看着前方某点:“我这是看见什么?一只地瓜!哦这不太可能,大半夜的怎么竟然会在房间中出现一只地瓜,我肯定是在做梦了!”
然后它转过脑袋,盯着旁边坐着的小狐狸:“阿火这么贪睡的家伙,怎么可能没睡?我肯定是在做梦了!”它摸索了过去,手在小狐狸的鼻尖上用力一掐:“看,肯定是在做梦!”
小狐狸冲它眦牙裂嘴的猛吼了一声!
三叶草吓了一跳,赶紧将手在小狐狸的鼻尖上揉了揉,又顺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拍了拍,两只手伸直,装作梦游般起身,踩过卫潇的身体,跳下床,直直的向着地瓜走了过去:“唉,我最近怎么搞的,老是梦游,一定是这些天老是操心卫潇的事太多了!”
然后它轻飘飘的走了过去,从白浅予手中一把抓过地瓜,继续假装梦游的往前走去,冷不防却被一只手捏着它的茎身,将它拖了回来。
然后它手上的地瓜就被夺走。
“这不是给你的!”一向温柔可亲的小白姑娘居然对它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六个字后,将它甩到了一边。
幸好它身体柔软,落下时也是悄无声息,并没伤到哪里。
但是它的心很受伤。
它看到它亲爱的小白姑娘正倚在床边,一点一点的剥着地瓜皮,然后将烤得金黄的地瓜肉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到卫潇嘴里,时不时还问上一句:“烫吗?”“好吃吗?”“你觉得比在狼人村我烤的地瓜味道怎样?”
而卫潇也是一口一句:“不烫。”“好吃。”“只要是你烤的,我都觉得好吃。”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把它和床上那只发呆的小狐狸放在眼里。
这个晚上对于某两个人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十分甜蜜美好的夜晚。可是对于某只小动物和某只植物来说,实在是很不美好的一个夜晚。
它们都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