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一出现,将手一挥,当即制止了两军械斗,他当先一骑,冲至烨煜面前:“天策大军呢?”
烨煜见他出现,心中愧恨不已,连忙滚鞍下马:“禀将军!末将率军进入密林中,不料想中了卫潇的……机关弩埋伏!”
“机关弩?!”夜宸双眼猛的一缩:“他竟然在此设的虚伏?”
烨煜一怔,尚未听得明白,后面的旷霏羽已然赶上,看着夜宸:“虚伏?你的意思是说,卫潇在此地虚张声势、布下埋伏,实际上已经引大军离开了?”
夜宸目光闪动,切齿道:“可恶!我竟没想到他会避实就虚!”
他面上墨晶眼罩霍的收起,双目张开,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射出,扫过夜空,在树林中一一巡视,猛的目光一顿,停留在枝桠间安放的一枚玄石之上,那枚玄石异常光滑,被绳索固定在枝桠之间,与机关弩连接,石上闪出幽幽漆光:“就是这枚‘感应玄石’,能感应到火光,卫潇料定烨煜中计入林,看到石上有字,定会举火查看,火光一起,玄石受到感应,机关弩便发动!”
他暴怒之下,目中青红两光炽放,两道光芒交织到一点,光芒暴涨,立时将那枚缚在枝桠间的玄石震得粉碎!
旷霏羽看了地上的烨煜一眼:“你起来罢,卫潇太过狡猾,此事连我和夜宸将军都没有想到,你不必过于自责。”
烨煜跪在地上,讷讷着,却不敢起身。
他此刻头盔掉落,发髻散乱,一副仓惶之相,恨不能找个地缝立时钻了进去。
旷霏羽道:“夜宸将军本意就是令你率七万大军前进,假装中了卫潇的诱敌之计,他知道卫潇必在前头设伏,而我们早已看过地图,知道此附近并无工事,只有此南望林可用,夜宸将军料卫潇必在林中设下弓箭手,诱你入林,他便将计就计,率大军埋伏于林外,再佐以火攻,必将卫潇大军烧杀干净,只不过,”她美丽的眼睛中露出恨恨之色:“我们都失算了!”
烨煜这才明白过来,从地上站起身来,道:“若是卫潇真令大军在此设伏,天策军全军,此刻早已覆没!”
“正是!”旷霏羽咬牙道:“我们本打算就此一役,一竞全功,却不想卫潇此人,实在是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
烨煜在地上抱拳道:“卫潇胸口已中末将一箭,伤得定然不轻,请公主准烨煜再带十万人马,定要将卫潇拿住,碎尸万段!”
旷霏羽摇了摇头:“卫潇用兵奇诡,你怎知他将大军引离此地,又去往何处?”
烨煜一怔,讷讷不敢言。
便听夜宸一声冷笑,道:“我已明白了!卫潇既在此地设的虚伏,那么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全歼追击而来的魔族大军,而是虚晃一枪,将大军带离此地,”他赤青双瞳中放出两色光芒:“卫潇自知,他哪怕能全胜南望林之战,也难敌我后续大军追至,所以他根本就是要弃林而逃!”
看了烨煜一眼:“你且上马吧,我们赶往檀阴渡!”
“檀阴渡?”烨煜问道。
“是,”夜宸冷冷一笑,头盔上的墨晶眼罩“咔”的一声合上,遮住了妖异的赤青双瞳:“卫潇大军,必连夜赶往檀阴渡口,欲渡河南下,传我命令,全军不休,连夜赶往檀阴渡!”
大军撤出着火的南望林,连夜东进。
夜宸和旷霏羽为加快行军速度,双双弃了马车,二人并辔行于中军,令烨煜为先锋,率先沿河东进,朝着檀阴渡出发。
此时夜风瑟瑟,数十万大军沿无定河蜿蜒而上,河中隐闻破冰之声。
旷霏羽坐于马上,道:“北风卷地百草折,哪怕是在南方的幻之灵国,此时无定河都有破冰之声,只怕很快就要下雪了!”
夜宸闻言,冷冷一笑:“那岂非正好?南人畏寒,我魔族士兵皆出身自北方,便是再冷一些,也不怕,战力相对来说,就更高了。”
旷霏羽道:“我所忧者,乃是此无定河。”
夜宸微一思索,道:“公主是怕我魔族士兵不习水战,水性不如幻族兵士?”
“非但如此,”旷霏羽秀眉微蹙,道:“我听闻这幻之灵国的无定河,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就是涨水枯水期完全不可测,就连冬天也可能会出现涨水期,夏天也会出现枯水期,盈枯无定,四时无定,所以名之为‘无定河’。”
“那又如何?”夜宸露在眼罩外的唇角微微一勾,牵起一抹冷笑之意:“临敌应变者谓之神,因势、因地、因四时应变者,也谓之神——这句话,我想公主从卫潇那里听过吧?”
旷霏羽蓦的想起那日与卫潇在梓潼关后山上的一场论战,默默点了点头。
夜宸的赤青双瞳,隔着墨晶眼罩,看到旷霏羽面上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道:“公主现在莫非是有些惧怕卫潇了?”
旷霏羽将手中缰绳一紧,催马疾行几步,她此刻虽身着赤凤甲,箭袖戎装,却更显英武之气,楚楚动人,不输男儿,目中光芒一闪,道:“霏羽虽是女子,亦为武将,岂有惧怕之理?”
“好!”夜宸一笑,似乎公主的这个答案,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将来两军对垒,便请公主为我出这头一战!”
旷霏羽见他极有黠意的一笑,知他又在盘算,却还是道:“如此便约定了!”
两人在马背上一击掌。
夜宸忽似不经意的道:“不知公主见过卫潇之后,以为夜宸与他之间,谁更称得上战神呢?”
“这个么……”旷霏羽目光闪动:“不到最后生死胜负之际,却是难说。但以今日观之,南望林一战,非卫潇善用诡计,实乃他用兵不如你冷酷。”
“哦?”夜宸似乎是有了些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寒冬霜夜,马蹄踏踏,踏破霜河。
只听旷霏羽道:“卫潇能算到夜宸将军会派兵假意中伏,大军随后即到,所以他只留机关弩在此南望林中,而不肯舍弃自己一兵一卒之性命,但他却不知将军之冷酷,竟然是欲以七万大军为饵,将他天策军与七万大军一起烧死于林中,只要能胜得了卫潇,将军便是以七万大军为他陪葬,也是在所不惜!”
她眼中闪起两点冷光,看向夜宸:“夜宸将军,可是?”
夜宸露在外的下巴,冷峻如刀刻,苍白而冷酷,闻言唇角勾起,淡淡笑道:“公主,你跟随夜宸行军,才出不下千里,便已知夜宸心意,稍假时日,公主之智计,便可与夜宸比肩了!”
“大将军过誉了!”旷霏羽面上却是全无笑意,目光一转:“人人都说你夜宸目中无人,唯独对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钧天泽誓死效忠,却是为何?”
夜宸闻言,面色一沉:“公主是在试探夜宸的忠心?”
北风刹刹,吹面而过,两个原本言笑晏晏的人之间,陡然如同结了冰般,寒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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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大军经过一夜疾行军,前望已经抵挡檀阴渡口。
此时天已微明,但见乱叶枯荻,河面宽阔,渡口边立起一片营垒,夜宸令大军暂住,着斥侯前去查探,过不得一时,斥侯前来回报,前方正是天策军所驻,天策军经过一夜奔驰,也是疲劳已极,暂时扎营休息,半日后便要一举渡河。
不过,天策军似乎已料到魔族大军可能会连夜追来,营垒一面朝水,三面皆竖起鹿角树障,地面上更是洒满铁蒺藜,以防魔族骑兵冲击。
夜宸听完,举头看了看旗帜上的风向,微一冷笑:“天策军六万大军全都在此了,今日可全部斩杀,然后锋头直指缇萦,进逼郦都,天下可得!”
当下令人点燃大火,其实正是北风劲吹,火借风势,直往天策军大营中烧去。
夜宸又令骑兵一半下马,冲到天策军营前用刀砍掉鹿角树障,弓箭手的箭头全部缚上蒿茅、膏油等易燃物,雨点般射进天策军大营。
一时之间,天策军死伤惨重。
夜宸策马立于阵前,火光映照着他的赤、青双瞳,他的瞳仁里,也似乎有火在燃烧,苍白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极为冷酷的笑意。
旷霏羽与他策马并肩而立,忽然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夜宸却立时道:“公主叹什么气,是在为这些天策军将士的覆亡感到可悲?还是,”他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她:“为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即将一统星堕大陆、成为一代空前绝后的魔君而叹?”
“都不是。”旷霏羽摇了摇头,漫天的火光映着她美丽的容颜,她脸上的冰霜之色稍有所霁:“我只是忽然觉得,以卫潇之才,死于这渡口一战之中,略略有些可惜!”
“卫潇!”提到这两个字,夜宸目中瞳孔猛的一缩:“同情敌人,这可不象公主的作风啊!”他掌中诛天剑猛的凝结成形,剑身白光一亮,向前疾指:“放箭!放箭!传我命令,能杀死卫潇者,连升两级,能活捉卫潇者,赏明珠美玉,封擒龙将军!”
军中杀声大振,漫天的火箭,密密麻麻射向天策军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天策军中,士兵纷纷喊道:“卫将军为何还不下令出击,难道就眼看着我们被火烧死,被敌人杀死吗?”
卫潇坐于营帐之中,一手捂住左胸胸口,那里白羽箭的箭伤,又渗了出来,穿透铁甲,鲜血将甲片濡湿。
“将军!”诸将看不下去,纷纷道:“请将军准许末将出战!”
卫将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走到营帐边,只见此时北风仍劲,风烟大起,当下道:“好!此时我们处境虽不利,但风烟之中,敌军却判断不出我军的人数、方向,正是我们出击的绝好机会!”
当即出帐召集军马,令新升任的大将傅晃、博简等率领精骑逆风出战,徐彦达等引万余骑继后横击,令步卒尽拔鹿角出击,对魔族军队一通猛冲猛杀,魔族大军没有想到只有数万人的天策军竟然敢于出战,一时之间被杀的节节败退,天策军将士撕开一个缺口,向着东南方向逃去!
烨煜于烟雾之中,陡见卫潇伏于马背之上,纵马欲走,当即叫道:“快射!不要让卫潇逃了!”
顿时一排箭雨急至!
卫潇身后闪出数名天策军将士,纷纷以身挡箭,这才让卫潇得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