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它比我快三分。
我们需要明白一个道理,道行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战胜他自己,最多,最多拼个两败俱伤。
超过自己三分?那必败无疑。
阴险峰画出的另一个我,无论速度还是力量,甚至出刀的刁钻程度,都比我强三分。
所以,当我刀刃接近它脸颊时,它的刀已经划破了我的胸口。
当道行突破600年后,我魂体的强韧提升到一个恐怖的高度,寻常铁器根本无法划破我的皮肤。
但另一个我却做到了,冰冷的刀刃,散发着淡淡血光,在出刀的一刹那,时间冻结,我胸口被划开一个浅浅的口子,喷出几丝鲜血。
死亡,原来也可以如此美丽。
得手后,另一个我反应很快,脸向后一侧,躲过了我的刀。
当时场面上,其他人的状况也很凶险,每个人,都面对着另一个自己,而阴险峰则轻松地坐在后面,边让画板吸收尸山的怨恨,边欣赏这场较量。
灾劫的刀法已达到绝世无双的境界,是我的启蒙师父,夜修罗一刀流一共四式,我只学到前两式,即使现在的我,与灾劫之间的差距依旧很大。
但就算这样,连他也无法战胜另一个自己,两人斗在一团,刀光之下,身形已经模糊到无法辨认,出刀的轨迹无法用肉眼看清,只能模糊瞧出,灾劫腰间的五把宝刀,每次轮流只抽出一丝,就快速收回,实际上,出鞘,斩杀和入鞘只在刹那间,外人根本瞧不懂他在干什么。
另一个灾劫也是这般,两人的比拼让脚下冰层碎裂,天地黯然失色,血与沙飞向空中,却被刀气逼的停滞在半空无法落下,灰尘都凝固,停止了流转。金属的碰撞声如同地狱的丧钟,场面惨烈无比。
假如你稍微靠近他们,那你立刻会被蔓延出的刀气斩为虚无,连尸骸,甚至连血都不会留下,在那种三界最顶尖刀客的斗决下,连疼痛都赶不上他们的速度,而被延迟拖后了。
相比灾劫的快,血凄这边就慢了很多,她手提那颗诡异的人头,被剐去的眼洞,鼻孔和嘴巴里,喷出五道红色的微光,这些红光带着最可怕的威压,任何不洁之物被照射到,都会立刻灰飞烟灭。
而她的对手也同样手提人头,朝血凄散出五道惨绿色的光,一红一绿两股光碰撞在一起,彼此吞噬着,你来我往,就如同农村穿红绿棉袄的傻媳妇,显得那么不协调,
这是气场的比拼,血凄渐渐落于下风,绿光离她越来越近了。
路土和陈山火也好不到哪去,路土从中山服口袋了掏出那只小瓷碟,手指在碟口用力一按,他后背立刻爬出一个身材高大,骨骼扭曲的白衣女人。
那女人正是碟仙,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代表世间恐惧总和的东西,那种心灵深处的绝望和震撼,无法形容。
这只碟仙,来自地狱深层,可它却不是地狱种,而是比地狱种更阴险,更恶毒和复杂的死物,我看不清碟仙的道行,但至少也有700年以上了。
碟仙身高差不多两米,因为没有下半身,所以它只能由路土背着,它浑身的皮肤阴白,上面布满了牙齿和人眼球,长发湿漉漉的,沾满了人血,从后面耷拉在路土脸上。
它双臂的所有关节,都是由死婴,或者幼童的头颅构成的,指关节上的胎盘头……似乎还在痛苦地挣扎,它的指甲是锋利的手术刀片,上面涂满了尸油。
我不愿形容碟仙的脸,那张脸让我想吐,我的一生,曾见过各种阴森,扭曲的面容,从厉鬼,到阴物,阴仙,地狱种,我以为自己已经对视觉上的恐惧免疫了,现在我才知道,我太高估自己了。
那不是一张脸,而是由亿万张人脸构成,它们在碟仙脸上飞快变换着,交替出现,每张脸看上去都那么痛苦,可能其中有些人,你在现实中偶遇过,一个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一个毫无意义的对视,别惊奇,这些人脸,全是在死后坠入地狱的可悲灵魂,成为了碟仙的食物。
它们将永远在碟仙体内,承受宇宙中所有痛苦,绝望的总和。
有人要跳楼,楼下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有人拍照发朋友圈,有人起哄,鼓掌大喊:快跳啊,别浪费时间了!我求你快跳吧!
死吧,死了就解脱了!求你快跳吧……别墨迹了。
那人真的跳下来了,人们鼓掌欢呼,骂活该。三九
世界那么大,这一幅幅恶毒的嘴脸,却只在这片土地出现,这就是缺失信仰的结果,这些冷漠而无知的人啊,尽情地笑吧,他们哪曾知道?死后,他们必坠入地狱,成为碟仙的食物,承受永恒的痛苦。
而另一个路土,背上的碟仙,也如出一辙,两个长发女人互相激烈地斗法,疯狂撕扯对方,血肉碎片不断落下,气场的碰撞形成巨大的冲击波,不远处的十几只地狱种被冲击波扫到,立刻爆体而死。
路土脸色始终平静,瞧不出任何慌乱,另一个他也是如此,两人背着碟仙,所以无法腾出手,全凭碟仙定输赢。
所有人的比拼,都不如陈山火那边血腥,他和另一个自己,斗的难解难分,没有华丽的禁术,没有气场强弱,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抗衡,两人近身肉搏,拳拳崩骨,每一拳打出,都犹如山峰倒塌,海啸来袭般壮烈。
这种程度的力量与速度博弈,禁术已无用武之地,就陈山火这对拳头,再厉害高深的禁术,他一拳都打的烟消云散,两人对拳的那片空间,都扭曲撕裂了,视线到那里变得歪斜起来,而两人脚下的血沙,不断塌陷,形成一个深坑,他们在坑底你来我往,最可怕的是,陈山火心实在太狠,完全没有躲闪和格挡,只求最大程度的进攻。
可另一个他也是如此,这种不要命的对拳方式,让两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陈山火半张脸已经肿的不像样子,满脸都是血,身上的阴骨多处断裂,对方情况不比他好到哪去。牙都被陈山火的铁拳崩掉了十几颗。
即使一个人的脸是两米厚的铁墩子,也禁不住这样打。
我们六个人里,只有怨葬的斗法最为古怪。他和另一个自己隔着几米远,盘腿而坐,两人都仰着头看向天空,仿佛两个刚被药物麻醉的重度精神分裂患者——他俩嘴巴都张的老大,双眼无神,呆滞,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没有禁术,没有气场,什么都没有,两人就这样干坐着,而天空也没什么好看的,黑压压的云层,和一个缓缓流转的大漩涡,除此没别的。
他们在看什么呢?起初我感到很困惑,我从未见过怨葬出手,他的道行在国主中也平淡无奇,但这个人身上藏了太多的谜,他能准确预测出未来,这个能力是谁赋予他的?
难道这种坐姿,是某种诡异,深邃的方式,来改变未来的结局走向?而另一个怨葬,也同样用这种方式,试图干扰他?
这场无声的对抗,没人能看明白,正如我们活在三维空间中,永远无法感知到四维世界的生物一样。
活在二维世界的蚂蚁,能感觉到人类的存在吗?显然不能。蚂蚁眼中,只有点和线,没有立体构造。
我和“我”的比拼,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双刀,好比夏日里静静流淌的溪水,冰冷,延绵不绝,两扇阴阳双生镜,也在博弈着,黑白手臂互相抓取,撕咬着对方。
时间过的很慢,慢到几乎倒退了,那如水的刀啊,如此的轻柔,凉爽,带给我深深的喜悦。
我短暂的一生,如水般慢慢回放,我甚至看到了已经被记忆忘却的细节,儿时的啼哭,在村外的树下,在父母的怀抱中,小眼睛好奇打量这个阴险的世界。
这些愉悦的感受,都是死亡前,灵魂给予的最后安抚。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身上的刀伤越来越多,血不停地往外冒,连续出刀,让我气场快速流失,体力透支,双臂已经失去了感知,刀刃上出现一排深深的豁口。
即使600年的道行,也无法承受这种比拼。
敌人的情况比我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可他却一直坚持,不肯放过我,我突然想到,既然他是另一个我,那心中一定还保留着善良,他为什么还不停手,抱着我,为我止血疗伤呢?
这说明,阴险峰画出的人物,不够完美,还是有缺陷的,他能模仿我们的外型,道行,法术刀法,却无法描绘出我们的心灵。
另一个我在笑,笑容看上去如此卑鄙,阴损,这样的笑容,从未在我脸上出现过,即使当初在罗布泊宰割阴山老人时,我也不曾这样笑过。
可对方的确是这么笑的,这让我恼怒无比,我使出全力,斜上方斩出一刀,它躲闪不及,刀刃划破了它的左肩。
这一刀斜抹上去,隐藏了千万种变化,每一种都足以致命,可对方却猜出了我的所有变化,它知道我下一刀会斩向何处。
所以它不顾左肩的疼痛,猛地跃起,身体在半空中倾斜成一条横线,旋转,以这种无法形容的诡异身法,完美躲过我的追刀,同时,它出刀反击。
在那个将死的瞬间,我瞳孔猛烈收缩,它的动作变得如此缓慢,我看清了每一个细节,低下头,刀刃切断了我一缕长发,当时我大脑快速运转,我在想,如果是我,第二刀会切向何处?
右侧,靠近心脏的第三根肋骨,一定是这里,这是我最无法预料,也不可能闪开的致命破绽。
所以我提前将杀刀护在右肋下,可很快,我幼稚的想法,就让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