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被救下了,夺笑天受了重伤,辰龙却死了。那日火场乱成一锅粥,后来司北门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没多久,此事传到了京师,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命司北门五日之内查清焚火之案的真凶。
辰明珠受了惊吓,这几日也消停了下来,但是她仍住在总兵府不肯回京,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放弃夺回圣物。
凤倾心坐在门口石阶上,抬眼看着悠悠的夜幕,还残留着几条杏红云影,作添了些许霓裳。一道月光,偏洒在浓绿的树叶和屋脊上,恍惚时光安稳。
“凤捕头。”一道沉稳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她回头看见司北门负手站在她身后。
凤倾心站起身,拱手作揖道:“参见司大人。”
司北门走到她身旁,伸手挽起她手臂,笑道:“凤捕头最近查案辛苦了。”
凤倾心轻笑了笑,道:“司大人找我可是有何事?”
司北门面上略有愁容之色,从怀里拿出两张纸递给她,轻轻叹息道:“这两件东西是前些时候有人半夜塞在我的门缝里。”
凤倾心接下纸张,打开一看不禁皱起了细眉:“劳工藏尸的地点和收买杀手的银票。”
司北门点了点头,眉心存了几分惊疑:“如此才将辰龙的罪定下,只是他如今已死,贪污腐败之罪亦是不了了之,可这焚火案……”
“大人是怀疑此事与焚火案有关……”凤倾心猜测道。
司北门点了点头,双目沉了下去:“本案死去的三人,侍卫陈冰之,刑部巡按湖滨,还有辰龙,都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或多或少,和地下行宫有关联。”
“大人的意思是……怀疑夺笑天和两个玲珑。”凤倾心一语道破。
司北门看着她,眼中揉杂了些冷意:“圣上御纸在上,本官实在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听了他司北门的话,凤倾心抬眼看向他,唇际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犀利:“圣物之事,司大人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司北门微愣片刻,随即低下头漾出一声重重叹息:“本官知道,此事定瞒不过你,。”
凤倾心荡起一丝冷笑:“自古帝王皆怕死,圣上也不外如是,此事不难猜想。”
司北门微微颔首:“当初圣上明旨让我查辰龙贪污腐败之案,又给我下了一道秘旨,就是查清魅巫一族圣物所在,不过,这圣物……果真被夺笑天吃下去了么?”
“不错。”凤倾心直直望向司北门,问道:“不知司大人打算如何向圣上交代?”
“这样啊……”司北门眯起眼,眼中似乎腾起模糊不清的云翳,好半天他才道:“既然地下行宫已然毁灭,圣物不知所踪……也在情理之中。”
凤倾心对他躬身长揖,道:“大人圣明。卑职定然将此焚火案五日之内查的水落石出。”
司北门对她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本官对你的能力自是相信的,想来,你也不会让本官失望。”
凤倾心面上含笑,对他颔首,目送他缓步离开,眸光却迟迟收不回来。
“凤姑娘。”身后一道女人的声音叫醒了她,回眸见玲珑正对她巧笑嫣然。
凤倾心见她面色苍白,豆蔻年华的年纪脸上却无一丝血色,想到她和夺笑天的结局,心中渐生不忍:“你身体尚未恢复,应多歇息才是。”
玲珑目光落在远处的残云,笑得淡然:“凤姑娘方才所说,我都听见了,我替夺大哥谢谢你。”
凤倾心唇边衔着一抹安静的微笑,随着她的目光而落,轻轻叹息:“这世间唯情字难写,独独女人走不出,你豁出命来爱他,我又如何不成全你。”
玲珑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双膝跪倒,平静无波地向凤倾心深施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凤倾心伸手扶她,却被玲珑摇头拒绝。
“凤姑娘,这一拜是替夺大哥谢你,我知姑娘心中有所惊疑,尽管问吧。”
真相,凤倾心再不想知。
玲珑的一生已是如此艰深坎坷,她何苦再为难她?她对夺笑天,深情不渝,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她也实在不想在辜负。
情,让她想起魂瓶,凤倾心感叹,看来又要多了一道情魂。
“你起来吧。”凤倾心挽起她,冲她微笑:“算了,你好生调养,忘尘说有把握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玲珑摇了摇头,伸手攥住她的手道:“藏尸地点和银票是我塞进司大人房里去的,占卜神匣也是我让凤凰街阿爷做的,更是我放在你和辰龙的门口。”
凤倾心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呢?”
玲珑黑白分明的双眼倏地泛起了红润,淡樱色的嘴唇抿的很紧:“你相信我?”
“相信。”凤倾心清淡淡的说道。
玲珑敛下眼中雾气,看着回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夺笑天扔在昏迷中,黑纱玲珑正在照顾他。
“他们会过的很幸福。”
“是啊,你也会的。”凤倾心很想安慰她,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玲珑笑了笑,眉眼黯了黯道:“我要离开了,多谢凤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
“离开?”凤倾心拧眉:“你中毒已深,要去哪儿?”
“玲珑心中还有一事未办,怕死后亦不能瞑目,所以,想去办好它,即便他日下了黄泉,心中了无牵挂,所以,这是玲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玲珑说的云淡风轻,却又不容置喙。
“你去哪儿?”回廊尽头紧闭的大门吱嘎被打开,夺笑天扶着门框走了出来,黑纱玲珑快步追了出来,伸手想要搀扶他,却被他躲开。
夜色凄凉,长长的廊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玲珑一怔,好半天她缓缓走向他,她拖着随风而漾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向回廊尽头的夺笑天,对他笑得灿烂:“夺大哥,与你的一场缘分,让玲珑难忘,多谢你多日相护,玲珑祝愿你白发齿摇,永结同心。”
夺笑天看着她,眼神一如以往阴沉,连声音也阴沉几分:“你欠我的,还清了,那我欠你的呢?”
玲珑眉眼一滞,看着他紧抿的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表哥,你……”黑纱玲珑不可置信的看着夺笑天的侧颜,事情怎么会这样,表哥应该是她的,应该是爱她的……
夺笑天抬眼深望着玲珑,嘴角微勾,仿佛是一缕笑意,又问道:“你想,让我怎么还?”
玲珑眼中水雾渐起,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想起那句“让我怎么还”,不用胭脂,脸上也是粉腮一片了。
凤倾心想,如此也好,不管玲珑能活多久,至少在她最后的那段时光,夺笑天会一直在她身旁。
那夜,黑纱玲珑离开了夺笑天的房间,哭的很伤心,凤倾心想去安慰她,却被她拒绝了,她说:“她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表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意图,迟早,他还是她的。”
凤倾心吃惊不已。
夜里的春风有一丝寒意,微风缱绻细温存,风声如弦。玲珑站在窗下,夺笑天从身后搂紧了玲珑,什么都没有说。
玲珑感受着手环抱着她的腰,喷在她脖颈旁暖暖的呼吸,肌肤上的触觉,异样的柔软与温暖。
玲珑轻轻叹息,人是感情动物,总不能无动于衷。
“怎么了?”夺笑天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她突然想起那易碎的琉璃,她与他会不会也像那琉璃一样。
夺笑天将她的身子搬过来,她抬起头,一双黑瞳映入眼中,灯火下泛着微芒,无端端教人想起雪山上融不掉的雪。
玲珑别过头,似乎按捺住心中思绪。
“不要多想,剩下的的时光有我。”
人生的一年又一年,对于夺笑天来说没什么差别,都是仓促而过、毫无意味。
这在火场那一刻,他却突然感受到了害怕,自己若是一眼错过,玲珑便再也回不来了,他错过的不只是一眼,而是永远,永远也补不回来了遗憾。
“好。”
可第二日,玲珑便不见了。
夺笑天发疯了一般找了她好久,到处都没有,她走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恍惚,她从未出现过。
第三天,城中铁匠大家派人送来一方长形盒子,司映对他叫了半天,那人不言不语。
直到夺笑天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那人对他微施一礼:“请问,是夺命一剑,夺笑天么?”
夺笑天冷眼睨着他,道:“找我何事?”
那人道:“前几日有一姑娘送来两截残剑,师傅本不出山多年,但见此剑极窄极薄,乃人间少见,便重拾炼器将其修好,遂物归原主。”
夺笑天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呆呆的接过那长形盒子,那人使命完成起身告退,夺笑天突然喊住他:“玲珑呢,玲珑去了哪儿?”
那人摇了摇头,施礼离去。
夺笑天缓缓打开盒子,窄剑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儿,如以往一样,他没丢了什么,也没得到什么。
他还是他,夺命一剑,夺笑天。
恍惚,曾经几日,都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