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很少跟人示弱,就是在于风眠面前也从来没有过。
但是今天,她想了想,那些话对他来说确实太过份了。
“于风眠。”阿慈轻轻叫了他一声。
于风眠慵懒的回头看去,只见阿慈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似乎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阿慈。
阿慈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剪刀,说道:“你把花剪坏了。”
于风眠冷嗤:“你这丫头向来没有什么欣赏水平。”
阿慈气得挑了下眉:“可这显而易见的是你把花剪坏了。”
于风眠难堪的挤出一个笑来:“所以就算剪坏了,与你这坏丫头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就不会见风使舵,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吗?他当然知道剪坏了,还用得着耳提面命的再三强调?
阿慈见于风眠固执得不肯听她一字,于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里的剪刀还给了于风眠,“你别生气了。”
于风眠听到阿慈软下来的话语,顿时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气性,也就烟消云散了。
“爸爸可没有这么小气。”
阿慈笑了:“那就是你真的不生气了?”
于风眠看了阿慈一眼,一脸嫌弃:“但是只准这一次,如果你下次再捡流浪猫猫狗狗回来,我是真的会将你一并给丢出去。”
阿慈:“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博爱的人。”
于风眠没再理会她,继续修理着眼前被他剪坏的花枝,想想怎么修复能弥补回来。
童言最近一直呆在医大的解剖室里,只有呆在这里,才能让他感到一丝丝的满足感。
他喜欢把内脏拿出来,再放回去,就像拆着一个有趣的玩具。而且他一次出错都没有。
聿青野很喜欢他,也觉得他有当医生了天赋,所以经常将他带到身边,再者,聿青野是医大董事会成员,更是省医疗协会的副会,童言在医院与医大的出入都很方便。
依旧是只剩他一个活人的解剖室内,他身边搁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藏着两具尸体。
而他现在有个挑战。就是将这两具尸体的器官取出来,再重新放到浸泡着福尔马林的尸体内组织,要看起来没有破绽与痕迹,那实在是很艰难,不过对他来说,也不是不可完成的。
“啊,那家伙真是残暴,刺了这么多刀,内脏都损坏了呢。”童言戴着塑胶手套摸着手上已经不太新鲜的内脏。一脸烦恼。
不过挑战越大,他越是兴奋。此时停尸台上摆着多具死去已久的尸体,他不断的观察摆弄,拿过手术刀解剖。
当他把这些事情做完一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但是他很兴奋,完全没有疲倦。
“那家伙应该好好感谢我,姐姐你看,我就这样帮他把尸体给收拾干净了。剩下的,只能丢到焚化炉里烧成灰,这样警察应该什么也找不到了呢。”
那个变态家伙,把郑家那老头藏在地板下的暗格里,已经剁成了尸块,害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能拼接的器官不多了。
警察一直没有动静,那么严重的凶杀案件,不可能连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阿慈得了空又去了一趟郑家,发现尸体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
她第一个想到的有关人,就是童言,当即给童言回了一个电话。
童言是个十足的夜猫子,此时下午三点才刚刚睡醒,接到阿慈的电话他并不太惊讶。
“郑家的事情,是你善后了?”
童言:“姐姐应该怎么感谢我呢?”说着笑了两声。
阿慈:“言言真能干。”
童言因为阿慈的夸赞心头一阵儿高兴:“当然,我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替姐姐处理这些小事儿的。”
阿慈:“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童言:“不如姐姐陪我一起出去吃个饭吧,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也就一周的时间而己。
阿慈没有多想,同意了:“好。”
童言满怀期待的挑了几件儿新衣服,选择困难症,聿静野买了菜回家,看到他打扮得很精神,下意识问了句:“你要出门?”
童言:“约了一个朋友吃饭,叔叔,我不回家吃饭了。”
聿青野一脸遗憾:“好吧,我还想着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看来你今晚是没有口福尝到我做的菜了。”
童言:“叔叔可以留一份给我。”
聿青野失笑:“和女孩子约会吧?”
童言走到玄关,换上了白球鞋:“虽然我希望是约会,但确实是真的就吃个饭。”
聿青野颇感惊讶,“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你这么上心?还真让我有些好奇呢。”
童言回头冲聿青野笑笑:“有机会我会带回家让叔叔认识的。”
聿青野见他拿过钥匙打开了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了句:“你最好这几天回家看看你爸爸,他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童言有些不耐烦:“啊,说起这个,难道不是你这个弟弟先表达一下兄弟之间的友爱吗?”说着摔上了门。
聿青野一脸无奈:“这无情的臭小子!”
童言早早赶到了饭店,想着等下约吃饭时让人兴奋的场景,直到他看到阿慈身边跟着的男生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阿慈带了聿明过来,不过这俩家伙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欢迎对方。
童言冷冷的打量着聿明,问道:“这家伙怎么会来?”
阿慈自若的倒了杯水,“聿明呆在那里挺无聊的,我就带他过来了。”
聿明冷冷打量着童言,讽刺道:“以寄生虫的姿态,夺走别人壳的家伙,应该没资格抱怨吧?”
童言双眼满是杀气:“别忘了,之前那些破事谁给你擦的屁股,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无能就是无能,连自己好好善后都做不到。”
“你!”聿明愤然起身,俩人差点就要动起手来,阿慈善意提醒了句:“如果你们非要这里的打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容我先离开,你们再找。”
童言压下心头的怒火,看向阿慈:“我不会跟这种低级的家伙动手的,姐姐。”
聿明一脸不屑:“说得好像我很想跟你这个变态动手一样。”
童言:“不及你这分尸杀人狂变态。”
阿慈眉头一沉,提醒了句:“言言,小心说话。”
童言撇了下嘴,默了下来,点好菜后,很快就上齐了,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说话。
回去的时候,聿明突然叫住了童言。
童言懒懒地回头看了眼聿明,还以为这家伙要继续找他的茬,谁知道聿明竟然对他说了声谢谢。
童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聿明,其实在他的心里,是看不起这个懦弱又没脑的家伙的。
“知道会说谢谢就好。”童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阿慈看了眼聿明,问道:“这不像你。”
聿明冷笑了声:“我很有必要让他放松警惕。”
阿慈狐疑的打量着聿明,“为什么这么说?”
聿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我,而且他现在洋洋自得着吧?”
阿慈失笑:“所以你们俩个要一直这样斗下去吗?”
聿明:“总之没这么容易放过就是。”
周末那天,童言与聿青野一起去拜访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个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聿青野有工作上的压力,也很喜欢找这个朋友纾解纾解。
这个朋友名叫苏玉,明明很女性化的名字,但是用这在这个男人身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突兀,这个名字如同他的人一样,玉树临风彬彬有礼。
苏玉第一次见到童言时,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但是聿青野注意到了。
“以前总是听你提起这位聿明小侄儿,今天一见果然不同一般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真心的夸赞还是奉承,所以童言根本没有在意,也只是表面的与他客套了两句。
聿青野笑道:“这孩子真的很有学医的天赋,以后可是要继承我衣帛的人,我对他寄予着很大的期望。”
苏玉温润如玉的笑了笑,说道:“我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来小客人了,千万不要客气,随意就好。”
仨人一起吃饭完,苏玉与和聿青野去了书房,苏玉给聿青野做了一个催眠,童言就站在旁边看着。
觉得很有趣,聿青野给他催眠的只是最简单最常见的解压,但是童言觉得这个挺有意思。
见苏玉从书房里出来,童言迫不及待的问了句:“我叔叔现在是睡着了?”
苏玉:“没错,他现在我给他的梦境里。醒来的时候估计会轻松很多呢。”
童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看样子很有趣,能教教我吗?”
苏玉讶然:“哦?你想学?”
童言:“有点想法,非常实用。”
苏玉笑了笑:“我听青野说过,你在医学方面也是十分有天赋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童言拧着眉,不爽于他的不干脆:“那你教我吗?”
苏玉:“我觉得你或许是一个好医生,便心理学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童言不甘心。
苏玉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我的资料室内看看。”
事实上。资料是不会让外人看的,那些患者的资料他做为心理医生,有保密协议与义务。
但是童言现在是聿青野的小侄子,他跟聿青野都是医生,而且大学时就已经是很好的室友,这个友好的关系,一直维系到了今天,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把童言当成外人。
童言跟着他来到了资料室内,看到了好几个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很多资料,资料上坠着牌子与编号。
“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以往的病历资料,如果你真的想学心理这一块的话,我觉得这些资料能让你初步和更直观的认识,心理医生需要的素养与必备条件。”
童言看了眼苏玉:“这些东西我能随便拿来看吗?”
苏玉:“当然可以,但是禁止外传。”
童言:“我不会外传。”
苏玉:“那你一个人就在这里看吧,我去做些小点心,想来你叔叔再过一个小时就醒了,可以一边吃着我烤的小点心。喝着咖啡,渡过一个美好的下午。”
“好的。”童言目送着苏玉离开,随手拿过一个文件夹看了起来。
一连看了两三个案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认识到自己确实不会适合当心理医生。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角决问题的办法,他更希望以血还血,以暴治暴,确定患有心理疾病的家伙。在他这里只会更加快速的变成一个神经病。
童言快速看了看这些编号,竟然多达一千多,也就是说他在这些年里,已经看诊过一千五百多个病人。
童言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第二层最角落一个文件夹竟然没有编号。
那是这所有资料夹里,唯一一个没有编号的。
难道是误差吗?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觉得苏玉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出现这样的批漏的机率几乎为零。
抱着一丝好奇心。童言拿过了那个文件夹,只见上那贴了一张照片,那人的照片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的模样,很清俊温和。
给人的感觉似乎很好,也比较有欺骗性。
名字……童言往下看了看,名字叫做俞隐冬。
突然资料室的门被人打开,只见苏玉微笑着走了进来:“少年,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咖啡?另外我烤了华夫饼。”
童言拿着资料回头看向苏玉,举了举手上的资料夹。说道:“这个,没有编号哦。”
苏玉微怔了片刻,脸色略微凝重的走上前拿回了童言手里的资料夹。
童言不由得疑惑:“这个叫俞隐冬的,有什么特别的吗?”
苏玉长叹了口气“事实上是个非常特别的个例。”
童言勾起了兴趣:“怎么说?”
苏玉:“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也是我唯一惧怕,更无法医治好的病人。”
童言看了看苏玉手里的资料:“我能带回去看看吗?”
苏玉一脸遗憾,笑道:“我很抱歉小家伙,这份资料不行。”
童言眸光沉了沉,“好吧。我有些饿了。”
苏玉脸上重新露出一抹微笑:“走吧小家伙,你得尝尝我的手艺。”
童言扯了扯嘴角,回头看了眼那份资料,若无其事的跟着出去的,只见聿青野已经醒来,正神清气爽的坐在大厅里喝着咖啡。
童言坐到了聿青野的身边,静静的听着这两个好友聊天,只觉有些无聊。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虽然苏玉很热情的留他们下来吃晚饭,但是聿青野没有余地的拒绝了,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术。
童言知道聿青野根本没有手术,回去的车上,童言不由得问他:“你为什么要对苏玉撒谎?”
聿青野一脸为难,“事实上我根本不想撒谎,而是那家伙做的饭菜太难吃了,会吃死人的。”
童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他做的华夫饼和煮的咖啡味道都很好。”
聿青野:“如果你有机会尝到苏玉做的饭菜,我想你就会明白,他做的饼干煮咖啡与做饭简直就是两回事,当然我会默默的祷告我可爱的侄儿永远都没机会尝到苏玉做的饭菜。”
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童言深吸了口气,能让聿青野这么害怕事情可真不多。
“叔叔,我今天下午都在资料室里。”
“哦,是吗?”聿青野笑了笑:“我听苏玉说了,没想到你对心理学也这么感兴趣?”
事实上童言对心理学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觉得催眠术很感兴趣。
“我在那些资料里,看到了一个叫俞隐冬的资料。苏玉说那是他唯一医不好的病人,好像还一脸很难过似的。”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聿青野做为苏玉最好的朋友,肯定当时会听过一些。
果然,聿青野说道:“这个啊!你要不提,我可能就忘了,都发生快十年了。”
“是吗?这么久了?都过去这么久你们还记得这么清楚,那肯定是非常特别了。”
聿青野:“我听苏玉说过,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他来找苏玉时,浑身都是血。”
童言心头一跳;“浑身都是血?”
聿青野:“好像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杀戮。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苏玉吓坏了,差点都报了警。”
童言:“那后来呢?”
聿青野:“那人在苏玉那里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苏玉跟我也提及的不多,我只知道刚才所说的,当时苏玉是真的吓坏了,所以打电话给我说了许久。之后那个叫俞隐冬的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童言:“真是可惜了,我本以为还能听到更多有趣的事情呢。”
“大概都在那个资料里。”
“苏玉没有给我看了。”
聿青野讶然:“是吗?不像是他的作风呢。”
下一个周末,阿慈约了童言去山庄玩儿。都已经带聿明回去见了于风眠,两个都是她很重要要的人,自然是不能少了童言。
童言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之前就一直听到阿慈提起于风眠于风眠,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叫于风眠的人究竟有多了不起,值得让阿慈一直记挂在嘴边。
见面的那一天,童言拜访还带了一盘很稀罕的兰花,之前听阿慈说过。他对种花很感兴趣。
当然,于风眠也知道这个叫童言的男孩,还有他和阿慈的过去,于风眠都知道。
俩人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平静,因为眼前这个人,童言一眼便认了出来,他就是俞隐冬,那本唯一没有编号的病人。
“童言,欢迎你的到来。”于风眠朝童言伸出手。
童言迟疑了片刻,与于风眠握了握手,忍不住又问了句:“于先生,有胞兄胞弟吗?”
于风眠讶然:“为什么这么问?”
童言:“只是觉得特别好奇,因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所以才这么一问。”
于风眠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有两个面容相似的人,也不算奇怪。”
童言轻应了声,拿过搁在一旁的花,说道:“我知道于先生喜欢花,所以带了一盆兰花过来,不算特别稀罕的品种,请于先生不要嫌弃。”
于风眠高兴的接过了花,笑道:“你照料得不错,它长得很漂亮,谢谢。”
“不用客气。”童言坐到了于风眠的对面,与他交谈了许久,初步觉得他并没有那个俞隐冬所谓的杀伤力。
看着倒像个温润如玉的好好先生,不过一个人能拥有这么大的山庄。能第一时间答应阿慈收留那个家伙,怎么也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人。
而童言在审视于风眠的同时,于风眠也在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看过很多人,除了阿慈之外,这是第一个让他有一丝压迫与威胁感的存在。
这个男孩,绝对不是好惹的狠角色。
也怪不得能和阿慈处得这么好,想必与阿慈也是同一类人了,但是更要命的是,眼前这个男孩。比阿慈更懂得伪装,这样才显得更可怕。
吃完午饭,于风眠笑道:“我去睡个午觉,你们年轻人好好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的玩乐交流了。”
童言起身,微笑道:“好的,谢谢于先生今天的款待。”
直到于风眠驱动着轮椅进了卧室,童言的笑容才从脸上敛回。
阿慈走到童言身边,问道:“要不要一起去附近走走?”
童言点了下头,回头看向聿明,指向了他:“你这家伙,不要跟过来了,我跟阿慈姐姐有些话想说。”
聿明拧着眉,很不满童言这个态度,直到阿慈说道:“聿明,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聿明略感失落,难道阿慈也觉得他十分碍事了吗?
见聿明识趣的没有跟上来,童言得意的笑了声:“那家伙一直还像跟屁虫的黏着姐姐吗?”
事实上聿明一有机会也确实会跟在她屁股后头转悠,但是阿慈也不想在童言面前说聿明的不是。
“他长大了,也不是孩子了。有属于自己的事情可干。”
童言挑眉:“那样是最好不过,姐姐,我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说这位于先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