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怒气冲冲的容嫣然跨门而入。公主自然有公主的威严和气势,踏入房门的那一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的人。所有人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吭声。便是莫青辞也跟着仲怔片刻,他太清楚容嫣然的脾气,此刻上去无疑是火上浇油。
一时间,房内一片死寂。
如意拄杖跪在床前,刻意的挡了容嫣然直接冲向林慕白的前进道路,“公主千岁。”
“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嫣然站在那里,眸中火焰燃起,恨不能将这里的一切都烧个干干净净,“今日世子若有闪失,你们全部都得陪葬。”
莫青辞上前,“公主,这里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
“莫青辞!”容嫣然厉声呵斥,“你没资格在这里说话,如今躺在这里的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孙。你可知道若是修儿有什么好歹,这一干人陪葬都是轻的。父皇一旦动怒,你这个云中城的城主,就该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语罢,容嫣然的视线越过莫青辞,寒光利利的盯着面色惨白的林慕白,“还有你,林侧妃。”
林慕白当然知道,此事自己必然逃不脱干系,何况事关暗香,她负有主要责任。并非她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而是很多事尚未有答案,她不能贸贸然的下结论。暗香跟了她那么多年,无论是秉性还是脾气,林慕白比谁都清楚,她始终不相信暗香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也不多言,也不多说,林慕白转头继续为容哲修诊治。
“你给我滚下来。”容嫣然冷道,“不许你碰修儿。”
“我若不为他诊治,他就会有危险。”何况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大夫们都不敢承担责任,谁敢上前为容哲修诊治?容哲修情况危急,再拖延下去绝对会出事。林慕白是不会让容哲修有事的,否则她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容嫣然眸色陡沉,乍见林慕白忽然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一股热血顷刻间冲上脑门,“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让你下来,你就得给我滚下来!离世子远点!来人,把她拽下来!”
如意骤然起身,拦在跟前,“公主!公主即便身份尊贵,可也得讲道理。师父在救人,还望公主体谅。若是耽搁了救治,恐怕皇上怪罪下来,该承担责任的就是公主您了。”如意行礼,“望公主三思。”
“你这是在教训我?”容嫣然切齿,眸光寒戾,“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教训我?来人,给我拉下去狠狠的掌嘴!”
“慢着!”林慕白冷然,“公主到底是来探望世子的,还是来发号施令的?若是来探望世子,如今世子正在生死关头,还望公主静待片刻。若是来作威作福的,那么公主请便,我这厢还得救人,别怪我款待不周。如意,送客!”
这一下子,不单单是容嫣然,便是莫青辞和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愣住。
林慕白的口吻,俨然是当家做主的女主子,对着骄纵惯了的公主容嫣然,竟然也敢下逐客令,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未能想到。
容嫣然懵了一下,继而望着乳母金凤,一时间竟有些莫名迟滞。
苏离站在门外,凉凉的嗤笑一声,“妹妹这话说得,真是像极了正王妃的口吻。难怪殿下如此钟爱妹妹,做姐姐的我还真是刮目相看。”
这话一出,容嫣然算是回过神来。她还是第一回被人驳斥,所以当下没反应过来。等到苏离开了口,容嫣然顿时面色骤黑,“林慕白,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竟然赶我走。你以为你是谁?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妾室,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颐指气使,对我大呼小叫。”
“我再没有资格,那也是殿下的妾,殿下的女人。敢问公主,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的不是?此外,所谓的颐指气使,不过是让公主以世子的性命为重。与其在这里聒噪争吵,还不如公主在一旁歇会,待我为世子诊治完毕,再来领受不迟。”林慕白恢复了最初的淡漠微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容哲修身上,根本不去多看容嫣然一眼,“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教人无法反驳。
容嫣然浑身轻颤,脸上黑沉如墨,一双眼睛更是狠戾至极,“你敢说我聒噪?你的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吗?”
林慕白没有做声,也不屑搭理。
有奴才端了药进门,林慕白顺手接过,汤药有些烫,林慕白瞧了如意一眼,“你去拿一根小竹棍进来,记得要中空的。”
如意颔首,可又担心的望着容嫣然。
“去吧,没事,世子要紧!”林慕白有些虚弱,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微促。
“好!”如意拄杖,缓步离开。
容哲修以舌抵着上颚,陷入了昏迷,要喂药十分困难,汤勺是不管用的,只能用林慕白自己的土办法。林慕白旁若无人的吩咐底下人帮忙救治容哲修,浑然无视眼前这个火冒三丈的容嫣然。
这让容嫣然觉得脸上挂不住,头一回有人不拿她当公主看待,头一回在林慕白一介草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就好像受了无尽的屈辱。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平时谁敢给她脸色看,除了莫青辞,她还真的就没有收拾不了的人。
苏离徐徐上前,“听说世子是因为要找你,才会变成这样。敢问妹妹,明恒何在?世子身边的随侍何在?为何如今只剩下世子一人回来?而且还是你去带回来的?”
“你这么说,用意何在?”林慕白不是傻子,苏离这是打算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明恒丢了,随侍们也都没回来,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出了事的。否则有明恒在,容哲修断然不会受伤。所有人都知道,是林慕白把世子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林慕白自己受了伤,而世子昏迷不醒。
由此可见,其中必然发生了一些值得令人质疑的事情。
比如会不会是林慕白的自导自演,她如今承幸于恭亲王容盈,专宠正盛。若是没了容哲修,来日林慕白诞下孩儿,那就是恭亲王府唯一的孩子。这样一想,林慕白就成了千古罪人。
苏离的话,无疑是把所有人,都往死坑里带。
事实上,经过这么一挑唆,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了林慕白身上。
奈何林慕白不是喜欢解释的人,有些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没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尤其当着容嫣然的面,林慕白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是你故意而为之,想要杀了世子对不对?”容嫣然眯起危险的眸子,“我不许你碰修儿,来人,把她带下去。今日皇兄不在,修儿昏迷不醒,他们再也不能为你做主。林慕白,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杀了你。”
“交代是吗?”林慕白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容哲修身上,眼见着施针完毕,她才略略送了一口气。轻轻的吹凉药碗里的汤药,“等我给世子喂了药,我就给你个交代。”
如意取了小竹棍进门,“师父?”
接过小竹棍,林慕白强行撬开容哲修的嘴,含了一口汤药,而后慢慢的通过小竹棍,一点点的灌入容哲修的嘴里。她做得很慢,举止很温柔,就像一位母亲对着自己的儿子一般,眸中充满了希望。
心里疼得鲜血淋漓,只是无人可见,唯己知晓。
“你给他吃什么?”容嫣然厉斥。
放下药碗,林慕白终于回眸正视容嫣然抓狂的容脸,“公主以为人人都这般蠢钝吗?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会给世子下毒?这不是不想活了吗?”
莫青辞上前,“公主你别闹了,这儿交给林侧妃甚好,你何必非要咄咄逼人。难不成看着世子有个好歹,你才能罢休吗?你这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下,不看看这儿是什么情况,岂容你肆意妄为。”
莫青辞不说倒也罢了,此言一出,容嫣然心头最后的弦突然绷断,整个人都发起疯来,“什么叫咄咄逼人?什么叫才能罢休?莫青辞,你以为我在逼死世子吗?还是说,你和林慕白两个联起手来,想要逼死我?我这是为了修儿着想,容家的子孙,皇室血脉,岂容你们肆意屠戮。”
容嫣然浑身急颤,“你们两个联手了对不对?还是说——你们——”
“容嫣然,你别欺人太甚。”莫青辞面色陡沉,言辞激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我父皇的。我是公主,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莫青辞,该看清楚的是你!”容嫣然怒不可遏,陡然回眸死死盯着林慕白。
那眼神似乎要吃人,通红若血,带着阵阵渗人寒意。
如意心下一抽,乍见容嫣然疾步上前,顿时明白了容嫣然的意思。如意想冲上去,可她脚腕有伤,行动不便,随即被冲上来的金凤狠狠推开,瞬时扑在了地上。脚上剧痛,如意低哼一声,瞬时疼红了眼。
等她再回神,容嫣然已经到了林慕白的跟前。眸,狠戾无温;手,高高抬起。
林慕白双腿无法动弹,根本来不及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