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南下临安都,江云打算先以陆路行至东阳郡,而后东阳郡经官道到达淮安郡,后经水路可达临安都,这样下来三个月内应该可以到达临安都,剩余的三个月时间可以做一番准备,毕竟那白鹿书院一生仅能报考一次,若是不能考取,那么余生皆不能再入。
策马奔行十余日,江云终于到了东阳郡,面前的坚城便是东阳郡的首府西苑城。西苑城城内除部分人士以外,像江云这些没有功名的白丁是不可以在城中骑马的,故而江云只能将马寄放于城外驿站,缓缓地走向西苑城。
西苑城城高三丈,四周有护城濠宽五丈,开有八门,江云眼前所见即为西苑城东门。东门门前立有拒马十数,并有士卒抽查过往行人。
江云一路奔来风尘仆仆,方一靠近城池,便被守门士卒拦下。守门士卒打量了他一番,便盯着江云问道,“可有牒书?”
大燕由于连年战事,产生了大量流民,为了保证各地安稳,下令限制各地之间的流动。郡内流动不受太大影响,但若是出郡去往他处,则必须有牒书。牒书包含多种证明,主要为通行牒与身份牒,若无牒书而欲去往别地,轻则罚款,重则发配徭役。
江云取出牒书,那士卒细细查看一番以后,将牒书归还给江云,但并不放行。
“通行费三十文。”
江云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钱碎银,“多了的就当我孝敬军爷们的酒钱了”
士卒暗道此人上道,默不作声地收取了碎银,脸上堆出笑容,“甚好!”
士卒纷纷放行,江云则问了其中一个士卒,“可知道城中哪里有客栈?”
“城中客栈皆在城左侧,最近因为白鹿书院五年一度的考取准备开始,客栈的人也多了起来。”
江云谢过这位士卒,那士卒想了想,“不过不要到右侧去就是,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些流民盗贼混迹之地。”
江云闻言对这地方反而产生了一丝疑惑,这东阳郡首府之内左右侧竟是有这么大的区别?摇摇头不再想此事,江云沿路走到一家客栈,名为白羊客栈,店家是个胖子,看了江云一眼,觉得此人身着粗布棉衣,风尘仆仆地样子,不像是住的起客栈的人,便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问江云所为何事
“店家可还有房舍?”
“有倒是有..不过这价格可是..”
江云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的银票,轻轻压在掌柜的台面上。
这店家神情变化迅速,喜笑颜开,“带这位公子到天字第五号房!”
沐浴洗漱一番,江云感觉自己精神许多。脑海中也不禁想起了士卒所说的,西苑城的右侧。
看见江云走下来,胖子店家连忙带笑,“公子可是需要酒菜?我这里的羊肉可是整个西苑城最好的!”
江云摆了摆手,“店家,我想问下城中右侧的事情。”
胖子店家面色惊疑,凑过来小声地说道,“公子啊,不是我为人耸听,这..这右侧不能去啊!”
“城中右侧乃是指靠近城门右角城廓出一地,平常右边的城门是不开的,所以很多人就会居住在附近,比如说那些流民。另外还有一些盗贼,女妓等也会住在那里。如果这些人出现在其他地方的话,对于这西苑城是不好的,于是也就默许了。”
胖子店家看了江云一眼,“如果真的想去的话,沿内河一路直走,右转即可看见。”
西苑城内河,贯穿西苑城各部,江云沿着西苑城内河沿岸走去,其中有大小船只,多载士子,他们在此吟诗作对,不远处更有沿岸的青楼,青楼门下则是络绎不绝的人,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
缓缓行过西苑内河沿岸,除了吟诗作对,风流不已的士子外,还有沿途为了生计吆喝的摊贩,或是拖家带口匆匆行走的百姓,他们大多身着粗糙的衣物,衣物上多打有补丁。
江云望着面前景象,心中似是郁积了一股气,难以舒发。
不知不觉之间,江云走到那胖子店家口中的右侧。只见西苑内河沿岸所谓的左侧,也即自己所在的地方,与右侧只见隔了一座桥,桥的左右有军士把守。放眼望去,西苑城右侧的房屋皆矮平,大多数瓦片不齐,偶有人行出,也是衣衫褴褛,羡慕地看了一眼对岸,转身离去。
江云正欲往前走,却只听自己左边有喧闹声出现,转头看去,只见离自己约莫二十步所在的地方,聚集着许多人,密密地围成了一圈。
“真可怜啊...”
“是啊..想不到莫家今日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围着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江云凑钱一看,只见一位衣着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少年跪在那里,身前地面刻着一些字。
“今大兄不幸身陨,余贫苦难以葬,卖己求得善翁葬大兄,余愿为奴为马!莫忆年立”
莫忆年双膝跪地,眼神中透着坚毅,但更多的被悲苦痛愁所覆盖。
“哈哈哈哈哈!你莫家也有这一天!”马蹄声奔涌而出,一华服少年策马奔腾,围观者纷纷让开道路,有的人甚至惊呼,“那不是太守之子吗?我们快些让开!”
华服少年似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骑于高头大马,俯视着莫忆年,语气中多有不屑,“堂堂莫家二公子,今日卖身葬兄,可笑矣!”华服少年身后之人纷纷大笑起来,“哦不对...现在已经没有莫家了不是吗?”
莫忆年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华服少年,咬紧嘴唇一字不发。
“好可怜的土狗。”华服少年一副惋惜的样子,“但我范阳乃是大善人,平日最喜欢帮助他人。”
范阳翻身下马,做了个手势,身后一人立马递来十两银子。范阳把玩着这银锭,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阴狠,“这里就是十两银子,足够你大兄葬个五六次了!”
“你!”莫忆年双拳握紧,他真的很想冲上去,但无奈莫家败落,自己身无分文,若是再等下去,大兄尸首便不能安然入土了。想到此,他咬着牙,不可动弹。
“哼!你还嚣张个什么劲?我范阳一声令下,这西苑城,除了我,谁敢帮你就是跟我过不去,也就是跟这西苑城过不去!”
说罢,范阳扫视了四周,众人皆退后了一步。
范阳看着莫忆年,身后一人忽而凑了上来,“少爷,我想了个法子,那莫家不是自诩节气的吗?我们可以这样..”那人在范阳耳旁耳语几句,范阳眼睛一亮。
“很好,回去找赵管家领赏!”
“是!”
范阳邪魅一笑,把玩了那锭银子一番,把银子扔到了莫忆年面前。
“拿去便是你的!”
莫忆年看着范阳,内心悲愤不已。又看了看那锭银子,内心五味杂陈。
“我莫家,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父亲,孩儿不孝啊...”
许久,莫忆年咬了咬牙,俯身正欲去捡取那锭十两银子。
下一刻却只见那范阳竟然站在了那锭银子的上面,银子,恰好就在他的胯下!
范阳轻蔑地笑着,“你不是要葬你大兄的吗?”
莫忆年的动作停下,身体在颤抖着,他的手掌握紧而又张开,旋即又握紧,惊疑不定。
泪水从他的眼眶不停地涌出,沾湿面庞,滴落地面无声。
围观之人皆叹了一口气,他们有的甚至掩住面容不敢细看。
“大兄...待葬你以后..余弟,当自行了断..”莫忆年止不住地落泪,嘴唇被咬出血,血液滴落,身子却缓缓地爬向那锭银子。
范阳得意地大笑,他身后之人纷纷大笑起来,肆无忌惮。
“慢着!”江云徐徐上前,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一字一声,铿锵有力。“这十两银子,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