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显示,季云裳所服用的是老式的溴化物安眠药,属于第一代镇静催眠药物。而在这位护士的描述中,医院方面给季云裳开的,却属于第三代镇静催眠药物。我记得很清楚。”
“三溴合剂安眠药和苯二氮卓类安眠药。这两种药物……有着明显的区别。我已经知道季云裳是怎么被谋杀的了。我明白了……”江秋的眼神很凝重,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好像完全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我想这应该是属于他专业学习的内容,因为这个家伙并没有对我抱有蔑视或嘲讽的眼神。这非常难得。
“这两种药物,在致死剂量上的差距很大。”莫子楠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眯起双眼,缓缓的解释道。
这是谋杀吗,我的大脑中瞬间将这个念头确定下来。手法独特的谋杀。虽然不清楚完整的细节,但季云裳恐怕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死去。有一个人,杀死了她。
这是藏在资料里的接点,一旦拉下绳头,真相就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那么说来,杀人的嫌疑人犯,大概就是张肖华了。”宋乔雨抬眼,语气凝重。
在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有什么好像突然明朗了起来,像是突然吹开迷雾的晨风,席卷开了遮掩了视野白色屏障,露出了眼前的道路。
“没错了。”我低声呢喃着,声音小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得清。
站起身来,立在我面前的宋乔雨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自言自语,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我还有些恍惚,抬头看到面前的这些人。
没错了,就是这个。我的内心这样告诉着我。
我深呼了一口气,或许是声音太大的缘故,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大概想清楚了……那个‘马俊’,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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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太荒谬了,但是……解释起来又说得通……”路博坐在车的后座,半蹲半站的把自己套在副驾驶座的后面,紧紧搂着前面的桌椅,头探到前面的副驾驶座上。坐在路博身旁的邵梓沉默着,看了路博一眼,然后把屁股往与他相对的一边挪了一挪,决定离他远点。
“不要大呼小叫的,”宋乔雨的语气十分淡然,掌握着方向盘,“要我帮你买儿童座椅是吧?绑上安全带谢谢。在这样下去,要么坐副驾驶,要么坐儿童椅,挑一个。”
“所以……难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早就想清楚了吗?难道只有我一个吃惊的不成?喂喂……这样欺负人啊,耍我是不是?都不告诉我一声!”路博悻悻的把头缩了回去,嘴上不停。
邵梓有些悲哀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帮路博把安全带拉了下来:“你们这些家伙啊——”
他大概也有些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拍了拍路博的肩膀,沉吟了几秒,才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出。别人技高一筹,没办法啊——”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默认了我们几个都知道的设定?”宋乔雨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就不允许人家镇静一点吗?”
邵梓突然笑了出来,“终于说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会装到底。真是令人意外啊……”路博一脸迷茫,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展开,才是最让人意外的吧……”宋乔雨转移了话题,“连环杀人案的正确打开方式,这可是最正宗的‘连环’。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那个凶手,怎么会想出这么奇怪的方法。”
“恕我直言,”邵梓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不过看上去有些勉强,像是苦笑,“我们现在的调查路线,几乎完全不可能找到凶手。他不可能在那一步露出马脚。即使有了他的画像,也找不到。他可是‘幕后’的老板,几乎从不出面,不是吗?”
“就是因为这样,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宋乔雨刹住车,把车停在医院的门旁,打开车窗,身体探出车外,按了按按钮,看了一眼天空上的云彩,“既然是连环杀人案,那就必定有下一个目标。如果我们的总结没有错的话,只要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然后揪出那下一个目标,就足够了。这是我们的计划。这个画像,只是作为证据的一部分而已……”
“就算下一个凶手再愚蠢,也不可能大胆到直接在警察的面前动手杀人。”卡终于慢吞吞的被迟缓老化的机器吐了出来,宋乔雨伸出两根手指,顺利的把卡夹了回来,然后又缩回到了车内。
车窗外,有些古旧的白色建筑安静的站立着,外面的繁华和栏杆里的静谧,井水不犯河水般的被隔离开来,如同两个世界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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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要来这里,”我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公寓楼,“真是伤人啊——连续几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是这种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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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沉默着,显然是和我没有什么同感,也不想搭理我。
“说不定那个‘马俊’,正在哪个阳台上看着呢——精神点儿。”
接下来再有什么奇怪的展开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这好像算是个病句。
“我还是更在意一点,”一直低着头的家伙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那个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完成这种事。”他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摇了摇头,抿着唇,难得一副怎么都想不通的样子。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疑惑,大概只有在这种问题上才会出现。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理所应当的感受到一种成就感。
在某种特殊的情境下,人其实是很好预测的一种生物。他显然不懂得这种道理。上帝为他关上了这扇窗,于他而言,这是最值得惋惜的地方。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把目光放在另一个层面上,”知道解释不通,我只得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个家伙,是怎么联系上这么多的人。这才是最有用的问题。”
只要搞清楚沟通的方式,即使没有抓到下一个犯人,我们也可以顺藤摸瓜的揪出幕后的那个家伙。
“你可以不用找了,”江秋摇了摇头,“没有用。以凶手的能力,这种问题,解决的方式很多。”
他说的对。虽然杀人的手法能够实现,但是这其中涉及的对心理的预期,对人性的把控,以及搜集证据的能力,都能显现出掌控一切的那个人究竟有着多么完美的准备。如果要从这个角度下手,无异于想要由一滴太平洋的海水判断整个太平洋的生态环境如何。
就算是让我现在立刻想,也能想出十几种不留痕迹的方法。
“有那个时间,不如去把全市的人口普查一遍,按着小邵的画像去做。”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江秋的诚实。
“就是这条路了。”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这是公寓楼的门口,而那边是便利店,两百多米的距离。”
“两百六十米的距离,路程大概在三百米左右,对于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健康男子,走过去的时间在三分钟以内,来回就是六分钟。这是推论。”
“加上买东西的时间,十五分钟足够了,他只是买了个牛奶而已。”我想我至少要表示一下,补充道,“监控显示,他在外面待了三十八分零五秒,这可是二十多分钟的差距,牛奶恐怕都热了。”
“还有便利店的监控。”我们看监控的时候,他还站在张肖华家的书房里发呆。
“事实上,”我干咳了一声,“他到达便利店的时间,和他出门的时间间隔只有90秒左右。数据应该没有什么大的误差。虽然没有人目击,但是他进便利店的时候的确看起来很累。他是跑过去的,在便利店的文具货架前呆了十几分钟,然后去买了一瓶牛奶。”
我觉得这其实有点好笑。
“然后他在路上花了二十几分钟走过一条三百米的小路,这不正常。他走了别的路。”
“我们可以假设,他发现有人在追杀他。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他可能有不报警的理由,也不可能让自己呆在便利店门口这么显眼的地方。”我说出了自己的思路,“那么,只有一种思路可以解释的通。‘追杀’他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
江秋挑了挑眉。他应该已经懂了我的意思。
这样的话,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而我们现在,只要搞清楚张肖华的药的去处,和那二十分钟的路线,张肖华被杀的案件就明朗起来了。
但是,对凶手的追查,仍然是一个难点。
我们无法判断究竟是谁杀死了马俊,如果事实上真的是按照我们的推断进行的案件,凶手和被害者之间原本并不会有矛盾。构成那个接点的家伙,也是我们最终要找到的人,就是这些人唯一的联系所在。
“现在离案发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天了。如果有下一起案件的话,我们应该迅速一些。”
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你还记得,真正的马俊是怎么死的吗?”江秋突然地说道。他转过身,看向公寓楼三楼的阳台位置。
我被提醒了。
我们之前调查的推论,并没有什么错误。
“速度快一点吧,”江秋催促道,“没有什么时间了。”
“如果来的及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打个电话。”我缓缓地说道。
因为江秋所不能理解的理由,凶手绝不是一个会主动选择在白天行凶的犯人。这一点,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