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话说景崇大悟道:“是了,前日里清风寨事发,缉捕公文上有这两个人,但不似叫做张前、沈风的。”毕隆问道:“却是甚么?”景崇道:“那沈风则是沈春了。”众人道:“何以见得?”景崇道:“春风相送,沈风必是沈春。”又道:“前为先也。恐那人是青州兵马督监张先,青州人称其为呼敢炽。”众人然是。才知那“张前”正是呼敢炽张先,又知倪乾与张先毁坏名节之事,方才醒觉,皆自哀叹不已。当日席散。景崇相别下山,自去守店。
且说张前、沈风二人自那日下得二龙山来,无处可去,只管骑马行走。一路上只是日行夜宿,不觉过了两日,就如同无头苍蝇般地东西南北,四下里乱撞来。也不知怎地,来到这一方孙家庄地界上。看看天色渐渐地晚了,沈风只忧误了宿头,对张前道:“哥哥,不消此处暂歇则个?”张前道是,只好在这庄前寻了一家酒店。走进看那店时,顿感太过简朴,又在周遭望了一望,却再也找不到好酒店,沈风感叹道:“只有这间店铺,只能在这地界过夜,真不痛快。”张前知他脾气,只好宽慰道:“只是夜里又冷,行不得,贤弟在外不避好坏便了。”只能去这店里投宿了。当夜用过饭食,正是一更初响时分。张前、沈风回了房间,除下外衣,正净手净面,将要歇息,忽听到窗外锣鼓迭起,扰得周遭十里难眠。张前听着锣声,寻思道:“莫不是那青州的缉捕捕头带兵前来这里,是要抓我等的?”猛跳将起来,穿了衣物,带了毡笠,提起铁棍,正从房间冲出去,打算杀条出路来。沈风见了,追上拦住道:“哥哥不要鲁莽,小弟前去打探一番再议。”张前道:“不必繁琐,你我一同去看。”但拽开店门出来看时,不曾见得甚么官兵,只是远路上来着一行人。却是没有人喧,不闻马鸣,但有孝子,无见恶军。沈风道:“不是甚么军队,原是殡礼,哥哥也忒多心。且回屋休息罢。”沈风见无碍,便回去了。张前又在那里张了一回,道:“但这不知是何家恁多响动,竟叫满庄的人给他一家送行。”心思至此,便压低了毡笠,又拣了个背光的暗处,隐隐地藏了身子,定睛再看,看那丧葬队伍如何?但见:
锣鼓开道,披麻戴孝离声遍;笙埙随行,撒纸打幡渡经念。全福暨寿,莫悲莫哀莫泣;善始好终,家兴家旺家延。惊天动地,方圆十里让;感神动鬼,兄弟双子贤。人间新丧处,上界再添仙。
张前只是在那里看了半晌,暗暗道:“又见死人,却不晦气。”正转身打算回店内时,那当先的孝子是个眼尖的人,只看见张前行迹隐匿,在那黑暗处隐隐藏着身子望来,心中只把他认为是贼。当下把手中灵盘递到一边他人手里,抄了哭丧棒,点了几个常跟随自己的庄客,冲将过去,打算捉住这人,好报到官府。张前是个威风惯了的人,哪受得过这等脸色,见那人并五七个人手里都有家伙,来势汹汹,也不回退,横着铁棍喝道:“你家自死了人,却如何找老爷的晦气?”那孝子怒气更甚,到了跟前怨声喊道:“挨刀的鸟人,野林的蟊贼,看你身高体长,原来不长眼睛,撩拨大爷!”目似火灼,眉如风扬。当下呼众庄客飞也似涌上。张前见状,提了铁棍,摆开架势道:“我自行路的人,干你甚么鸟事,在这里撒泼?”心火焚腾,四十斤铁棍使将开来,便来迎他。只见周围五七个庄客抢将上来,四面八方围住。张前挥舞棍棒只往脑门披来,高声喝道:“一群泼鸟,敢来惹大虫!”翻转手中铁棍,扑喇喇一棍打翻前面三个,再待要转头打背后四个,那孝子正没好气,看到自家庄客一个个倒了,便挺着那哭丧棒,抢将来斗张前。但见:
一上一下,铁棍飞腾如银蛇;一往一来,木棒低垂似金蟒。铁棍起处,劲风吹天动,木棒落时,野草滚地摇。这个是挥舞铁棍劈头,那个却招架木棒盖脸。正是伏地黑无常,哪及天降呼敢炽。
张前与那孝子斗到七八合,愈战愈勇。哪些庄客看得张前已显胜迹,只一撮喊声道:“再围住他。”张前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又转身对付庄客。只一棍,打翻了三个,那孝子却才喘口气,见这人恁地厉害,再打下去不是个头,掉头就跑。庄客看了自家主人跑,哪敢再斗,四下都散了。张前看了也不追,只怒骂道:“尽是撮鸟。”收了棒,自回客店里,沈风见张前一脸怒相,身上些许尘土将回,问了缘由。二人说罢,各自歇息了。
却说这远处丧葬队伍为头的另一个孝子,只是望自家兄长回来,不知就里,扶住兄长道:“哥哥扶灵柩前头行了,莫非果然是强人,怎如此狼狈。”那哥哥道:“兄弟莫说,那厮一身本事,我数人尚且不敌。”弟弟道:“哥哥,可还记得隔庄孔家兄弟遇武松的事儿?若这个好汉一般,都是江湖上的英雄,你我岂非恶了豪杰?不若赔礼道歉,也不堕袁都头尊名。”哥哥道:“却咽不下这口气!”弟弟道:“袁都头常常教导我们说:‘切忌意气用事,应多敬江湖上各路好汉。’哥哥却是忘了?”哥哥道:“虽是如此。”正要再说,弟弟急道:“我等又斗不过他,何不顺水做个人情?”这哥哥笑道:“只你前番吃顿师父的打,也是比我多长了些许记性。”当下只得作罢。那弟弟又去吩咐一些庄客去店里寻人,兄弟二人直寻到店里房门前,敲开了门,张前见了两个道:“直追我到这里,还要撕打么?”沈风那里听得,也赶将出来。不曾想那二人就地剪拂,说道:“这位好汉,端的好功夫,小弟自不及一二,方才只小弟的不是,但请好汉通个姓名。”张前、沈风看他二人这样,便道:“却也作罢,姓名自不相提,只教你等好自为之。”那哥哥道:“刚才确是小弟之过,我是本庄里正孙佐,这位是我弟弟孙佑,因兄弟两个总是形影不离,且爱穿黑白华服,因而人号黑白无常。方才就是我家兄弟劝我来与英雄赔罪,万望海涵。”有诗赞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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