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

柳绵绵正给孩子们做启蒙教育呢。

当听说学校直接跳过拼音的教法，她也是惊呆了，这才想起来拼音的普及教育可能是八十年代，七十年代也有少部分地区会教，只是滨海这边没有，特地给老大制定了拼音的教法和课程。

毕竟没有教过小孩儿的，还是在城里专门找了学前教育的资料，把声母韵母复韵母那些重复整理了一下，又找到一本唐诗精选集，从里面摘出来一部分入门级的唐诗，最近在教孩子们读。

这几个孩子里面，能坐的住的就只有宝妞了。

连平常乖巧懂事的老大，也有总看外面的习惯，柳绵绵觉得这是因为孩子们没有接触过学前教育，在家散漫惯了，现在的老师未必会多负责，毕竟学校也才复课没几年，学校的老师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限。

“老二，跟老三挤眉弄眼个什么，会背了吗？”

“我不会。”老二理直气壮道：“大哥也不会啊。”

老大哑然，是的他也没有仔细听讲呢。

柳绵绵给这几个孩子气到够呛：“不许吵不许吵，看门板。”

门板之前是让他们爹刷了一层红漆，用粉笔在上头写了首唐诗——《咏鹅》。

武大姐上来的时候，正好听宝妞在背《咏鹅》，小丫头声音稚嫩，不过很好听的，像是嫩芽儿一样的声音传到武大姐耳朵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很好，老大老二你们今天要把这个背下来，老大要会跟着读，宝妞今天最棒，奖励一颗水果糖。”

柳绵绵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当着所有孩子的面给了宝妞。

宝妞一蹦三尺高，冲上前去接过糖果，冲几个兄弟得意洋洋的挥了挥胳膊，灿烂一笑后，把糖放回小兜兜里面。

见到武大姐来，柳绵绵也起身：“大姐，有事儿吗？”

这个点不是有事，大姐也不会来串门。

武大姐好奇的问：“刚才，是你在教孩子们念唐诗？”

柳绵绵：“是啊？”

武大姐：“你的普通话跟谁学的？”

柳绵绵：“啊？”

普通话，她自然是跟着老师学的了。

因为学的文科，大学里还考了普通话等级考试，她的普通话不说能到主持人的级别，跟一般人相比还是好很多的，至少在滨海，她还没有发现比她普通话讲的好的，咱就是有这个自信。

不过对着武大姐，她便说：“卫轩不是给家里买了个收音机嘛，我跟着收音机学的。”

这个解释真是万能，因为白梦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别人也都信了。

武大姐眼睛发亮：“那你可真厉害，收音机我也听，可我不敢讲，你文化水平怎么样？”

柳绵绵不知道武大姐问这个干嘛：“初小都没读毕业。”

啊......这，武大姐突然想起，柳绵绵是在农村长大，一直到这个年纪才有出来的机会，如果初小都没读毕业，那认识的字说不定也没几个，听到这个，她有点失望。

刚才看小柳教孩子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读过很多书呢。

老大眼珠子一转：“可我阿姨认识很多字，我觉得她比我们老师还厉害，她会看好多书的，我阿姨还很热爱学习，我们学的唐诗，还有拼音，都是我阿姨教的。”

老二嘀嘀咕咕：“就是太严格啦！”

老三：“妈妈很好。”

宝妞也表示妈妈很好，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小孩子会互相比较，比妈妈也是其中的一环。

咳咳，虽然说老大老二从没管柳绵绵叫过妈，但内心可是从不肯认认输的！

武大姐问：“我记得你一直在找工作？”

柳绵绵：“是啊？”

武大姐激动起来：“那现在滨海区就有个工作很适合你，又轻松赚钱也不少，你愿不愿意干？”

柳绵绵下意识往后一缩，怕怕。

大姐你不会是早期传销集团的吧！

————

白梦从滨海区政府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没打算回去，就在滨海区附近转了转。

这里靠海，以前是个小渔村，这几年才逐渐发展起来。

在这边只有两类人，一种是原住民居民，大部分都是种地的跟打渔为生，白梦的目标群体不是这些人，而另一部分则是在当地的科研机构，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当地还有一些海产品加工厂和其他类型的加工厂，后者则是集中住在政府新建的家属大院里。

前面这两种可跟工厂的工人不一样，很大一部分都是专职的科研人员，待遇上虽说未必比得上工厂的高级工人，但带着对文化人的向往，她还是觉得研究员们很高大上。

在研究所门口转了一圈，门卫大爷顿时对她投出警惕的眼神。

白梦想过去套话来着，谁知道大爷比谁都精，并不吃她那一套：“走走走，这里头都是研究员，不是什么人都能搭上话的。”

什么玩意儿，一个看大门的而已，凶成这样。

长得漂亮的女同志多了去了，还想在研究所解决终身大事的也多了去了，就没见过目的性这么明确的要往里头扑的，大爷对这种人丝毫不留情，赶走就是了。

离开了研究所大门，白梦有点不甘心的往里面看着，对上大爷不善的目光，白梦冷笑，等她进了滨海区文化局，跟领导混熟了关系，就把这个看大门的给踢了。

臭老头！

看了半天，也确实看不出花来了，正准备走时见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头走出来，外面刚好过来了个邮递员，两人说说笑笑好一阵，邮递员递上了个信封，那男人也没拆开，又从口袋里头掏出了一个信封，邮递员便收下来了。

那不是上次跟柳绵绵在一起的那个，她现在的男人吗，回去后她还跟王大柱打听，但当时王大柱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听他语气这个男人也是跟王大柱一个村子的，但王大柱不愿意多说，甚至都不愿意再提，白梦也很识趣的没再问。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在研究所上班。

难怪气质那么出众，长相也那么英俊......

但一种不甘心的情绪也很快在白梦心头涌起，凭什么这么好的男人，还是个研究员，居然是柳绵绵的现在的男人，她到底哪里比自己强，能压过自己那么多头。

这个男人一定是在研究所打杂的。

白梦这样想。

————

邮递员跟那人也没聊多久，很快又有别人来取信取包裹，男人便进了研究所。

跟这个男人比，后面再出来的那些，就没有特别亮眼的。

不是身形佝偻的老头，就是带着厚厚啤酒瓶盖的近视眼，要不就是头发秃了大半的中年人，大部分的人颜值都很普通，那是盖上知识分子的滤镜才这样讲的。

白梦有点失望，也更坚定了那个男人肯定是个打杂的。

等人都走了，邮递员还在门口等了会儿，直到再也没有人来，就骑着车准备离开，刚好离开的时候是白梦这个方向，走到白梦跟前，便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同志，笑盈盈的拦下了他的车。

邮递员一个刹车：“女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梦笑起来还是很和蔼的，邮递员是个年轻小伙，也不好意思驳她面子，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是蛮热情的。

白梦问：“刚才第一个出来的那个同志，好像跟我是一个村的，好多年没见我怕认错了唐突了人家，跟小同志你打听一下，他是h省的对吧。”

邮递员本来有三分不耐烦，这会儿也都没有了，因为卫轩就是h省的。

看对方的眼神，确认了这点，白梦又问：“那他是在这里上班吗？”

邮递员：“你说卫工啊，那是研究所的副高工，人可厉害了，知道我刚才给他送什么不，那是汇款单，是杂志社寄过来的，这个研究所也就卫工的汇款单最多，其他人都没他这么厉害，要我说卫工可真厉害，他人也和气，跟我们讲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其他人可没有卫工这么多的汇款单，而且他还很有礼貌很客气的，从不摆架子，邮递员就喜欢跟这种讲话直接的人打交道。

副高工，杂志社，稿费！

白梦的心里跟被火撩了一样，怎么这么好的男人，竟然被柳绵绵这个弃妇给找到了。

等她以后来了滨海......

对，等她以后来了滨海，又是正式的文化局的职员，相当于半个干部，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比柳绵绵的男人更好的对象。

他王大柱算个球啊！

————

傍晚，武大姐迫不及待的拉着柳绵绵去找杨校长，临走之前还顺走了柳绵绵自制的拼音学习和唐诗学习的资料，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到杨校长的家里。

跟领导磨了一天，又见了三个候选人，杨校长也刚刚回到家，刚吃完饭准备休息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武大姐的声音。

因为招人这事儿，两人都备受折磨，这段时间海城跟区政府两边跑，最近没少打交道，武大姐走路声音重，逢人讲话都带着几分笑意，所以还没走到他家门口，他就感觉到了。

“哎哟，小武啊，你怎么又来了。”杨校长现在看见她就腰疼。

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这段时间快跑断腿了，老年人腿脚不好腰也不好，老腰都快废了。

武大姐的眼睛带着光，腿上跟安了风火轮似的，一点都不显疲惫，还没走到杨校长门口，就大声嚷嚷起来：“老杨同志，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是我的邻居小柳，小柳这是杨校长。”

上次为了给老大找学校，走过杨校长的路子，杨校长这人记性还不错，记得柳绵绵。

尤其记得柳绵绵家的卤猪头肉跟卤土豆，味道真是太好了。

杨校长点点头，只当是孩子家长有事求来了，还托了关系到武大姐这里。

“小柳是吧，我有点印象，你家卫子义读书成绩还不错，这孩子的语文成绩很好啊，是你们家卫工辅导的吗？”作为转校生，杨校长还关注过这个孩子的。

柳绵绵有点尴尬，老大的成绩还是靠他自己。

他自己原本认字就多。

武大姐：“是这样的，我们过来不是跟你说孩子的事，是小柳，小柳的普通话就讲的不错，刚才我听她教孩子，说的是真的好，比白梦还好，小柳你给杨校长读上一段。”

这次招人就没有在滨海区宣传，为啥呢，一个是许旭以前就是播音员岗位，避免尴尬，第二就是担心有家属要走后门走路子，有些关系还不好推辞不好拒绝，所以直接跑去海城的学校跟工厂招人，所以就算是楼上楼下的住着，柳绵绵竟然都不知道文化局要招个播音员。

刚才这一路跑来，武大姐也没说全，只是问了她一些基本的问题，到这里她才知道是要招广播员了！

这职务之前不是一直是许旭的吗。

对哦，都已经很久没看见许旭广播了，那她是不干了吗？

柳绵绵脑子里面天人交战，一会儿想着这个机会简直是卫她量身打造的，一会儿又想着会不会自己不够资格，但突然想到许旭那个样子，连她都够格，自己怕个什么。

咱也不怂。

杨校长：“小柳啊，你文化水平是？”

柳绵绵：“上过两年小学。”

什么什么什么，朱校长以为自己听错了，上过两年小学怎么当广播员嘛，这不是开玩笑嘛。

杨校长挥挥手：“小武，咱们之前也沟通过思路，起码要初中学历的，这样才能看得懂稿子嘛，你找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到时候稿子都认不全。”

柳绵绵：“......”

武大姐忙说：“可是她能看书的。”

杨校长对此表示怀疑，这些家属，找关系都找到这里了，小柳他知道的，跟小武关系很好嘛。

“是要我读个什么？”柳绵绵突然发问，语调变成了标准的普通话：“虽然我没有读过几年书，但也一直都在坚持自学，除了生僻字，一般的小说我都能看得懂。”

杨校长：！！！

这发音，很好的嘛。

这几天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快听麻了，现在叫他听谁念稿子应该都没感觉了，但刚才柳绵绵的发声让他很有感觉，虽说比不上电视台的那些，但到底也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她还会讲普通话！

但看在武大姐的面子上，也看在刚开始武大姐那样热心的份上，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听一听。

上千人的朗读都听过了，也不差这一个对吧，如果真的字认不全......算了到时候再说。

杨校长清了清嗓子：“你给我读一段课文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