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隔壁家的小摩擦并没有影响柳绵绵的心情,这几天家里忙着呐。
卫轩找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就把煤做成了煤球,煤球要晒,孩子们轮流守着。
是的,这玩意儿要是没个人看着,不到一会儿就得被人都偷走。
搓煤球的时候全家人齐上阵,除了柳绵绵。
柳绵绵在干啥呢,她正在对付从海城带回来的那些杂碎布料呢。
听见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眼睛不由得落在宝妞身上,宝妞正捏着一个煤球,脸上就被老二擦了一巴掌,她也不甘示弱的擦了回去,老大在一旁乐呵呵的,几个弟弟妹妹不打起来,他是不会管这些的,但老二还是跟柳绵绵别扭,连“阿姨”都不想叫她,不过几个孩子倒是挺玩的来,宝妞这性格本身就很合群。
“哟呵,二娃,你阿姨在干嘛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孩子在捏煤球?”是个老太太尖利的嗓音,这不是方大娘嘛,老太太没事就喜欢逗孩子们,总在耳根子软的老二面前说“你后娘对你们兄弟几个不好”云云。
她知道,家里三个孩子,就老二最不喜欢这个后娘。
老二翻了个白眼,把老三的沉默对敌的招数学的溜溜的。
方大娘没讨到认同,骂骂咧咧的就走了,几个孩子等她一走,就在她后面吐舌头。
第一个表达不满的就是老二:“宝娃奶奶可真讨厌。”
宝娃老喜欢哭,还跟宝妞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老二很不喜欢他,这孩子又有个讨人厌的奶奶,就更不受人待见了,老二虽然对着柳绵绵没好脸,可一码归一码,宝妞还是很可爱的。
宝妞也不喜欢方奶奶,点点头:“就是,太讨厌啦。”
而且妈妈并不是在家偷懒,她这是在家给家里人缝小衣服呢。
当然不能在外面缝,被方大娘看到了,又要来蹭点小便宜,柳绵绵觉得耗不过这种厚脸皮的老太太,干脆躲在阳台上缝内衣,她就不出去了,搓煤球的活自然就交给了几个孩子。
别看几个孩子还小,这年头的孩子干活能力超强,在老大的带领下,一筐子煤就变成了满地的煤球,几个孩子刚刚把自家的煤球搓完,见到武大姐也在弄煤球了,宝妞乐颠颠的跑过去,笑眯眯的问:“婶子,要不要帮忙呀。”
这孩子,一张脸长得本就讨喜,小嘴儿跟她妈一样,不要钱的好话使劲讲,成了大院里面的团宠了,武大姐自己家的孩子都读初高中了,这会儿都在学校,她一个人忙里忙外,但也不好使唤这群小孩儿啊,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弄完了就一边玩去吧。”
可她刚直起腰板,腰上就传来一阵疼痛,痛的武大姐扶了一下腰,宝妞赶紧顶了她的腰板一下,对后面的一群娃们说:“大娃哥哥二娃哥哥,武大婶腰疼,你们过来帮帮我,我顶不住啦。”
武大婶胖,倒下来那力量也是很惊人的。
几个娃也不管手上脏不脏了,齐刷刷过来帮忙。
武大姐:“.......”小手都摸到身上了哟,身上一身煤点子,我真的会谢。
不过孩子们是好心肠,她倒不像方大娘那种人,一点都不领人家的好,虽然孩子们不扶她也不会摔,但她也很感激几个孩子对她的好,笑呵呵的还真装成被人帮了大忙的样子,就着台阶坐下:“你们真是好孩子,还是你们妈妈教的好。”
大娃:并没有。
二娃:才不是。
宝妞:嗯嗯,我妈妈真的很好。
武大姐看着这几个孩子,觉得怎么看怎么都可爱,尤其是宝妞,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可真是像极了小柳儿呢。
有了这群小孩儿的帮忙,武大姐家里的煤球也迅速被搓了出来,两家的煤球都放在前面晾晒,几个孩子还毛遂自荐充当了看护的工作,倒是解决了武大姐家守煤球的问题,看煤球也不是一定要盯着煤球看,孩子们就在大院门口玩。
武大姐呢,也不好让孩子们白忙活,她就在家里炸花生米。
这年头油稀罕,炸货一般人家里吃的少,但武大姐手大,花钱也大方,清油备的也足。
没等多久,就到了下班的点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大院里头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武大姐家的老三王文美先放学,一进门就闻到了炸花生米的味道,香得她嗷嗷叫,伸手过去就想捞一颗,被武大姐一筷子敲手上,疼的她啊是眼泪水都出来了,王文美尖叫一声忙躲开,疼是不疼的,但要做个样子给她妈看。
“妈,你干嘛呢,下这死手,我可是你亲闺女。”
“亲闺女好,我在家搓煤球的时候,我亲闺女怎么不来帮我忙呢。”武大姐就是一个眼刀子过去,努努嘴对着外头几个说:“看到没,都是宝妞他们几个几个帮我弄的。”
王文美噘着嘴撒娇:“说了让你下午弄嘛,我们回来帮你搓,谁叫你白天搞的,要不下回我请假不去学校了,我专门在家搓煤球。”
煤场里头还有工人是专门搓煤球的呢,武大姐嫌弃小闺女说这话没出息,没好气的伸手戳了一下她额头,就问她:“怎么这么晚回了,你没去找你姐?”
王文美今年读初一,别看才是个半大孩子,家里三姐妹最能在家说的上话的就是她了,她在凳子上一坐,小大人一样自顾自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说:“这不是找杨园长问孩子入学的事儿了嘛,您这是帮卫大哥家那几个孩子问的?”
“是。”
“那我没问到,再说我也不能空着手去不。”
“你还要送礼,这我可说不出口,你就别整有的没得,不送她该收孩子也得收。”
话是这样说没错,王文美心说,那送了跟没送区别还是挺大的,至少她是这样觉得的。
————
孩子们还没上学,就只能在家晃悠着,柳绵绵做了两天的活也干完了。
也就是刚开始那一会儿用针走线不怎么熟练,这都好多年没缝东西,柳绵绵花了好久才把手艺捡回来,等上手了就快了,先把衣料按照比例裁剪好,大小先不固定,一人先做上一条,万一不合适还能再调。
手缝没有缝纫机走线直,一针一线走的也慢,就算手脚再麻利,一天也只手缝出来三条内裤。
可真是太累了,人工可真是不值钱!
刚支起腰,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武大姐。
“您进来坐,我给你倒茶。”这是这个年代的标准客套用语了。
“别忙别忙,你这一天就整这个呢?”武大姐瞧着她缝的内裤,整这么多布,难怪一天到晚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呢,这让人看见得多眼红,也够奢侈。
“嗐,都是城里收的碎布头,我拿来给家里人做几条内裤,这不是进城了嘛,我在供销社看见有人卖这个的,觉得稀罕,可咱也不是买得起这些的家庭,刚巧棉纺厂有处理布,我就弄来缝几条内裤,你看看这些布头,一大麻袋里头也才挑出来这些点。”
这也就解释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布料了。
武大姐瞧着稀奇,她进来就在想,布票可难找了呢,小柳儿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布的,一听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柳绵绵在缝东西,她就说:“你这手艺是不错,就是手缝太慢了,一天到晚也搞不出来几条,你这是弄的里头穿的裤子吧。”
城里人稍微讲究点,武大姐家的几个孩子稍微大点也要穿内裤,女孩子害羞又不敢到处讲,每次都是武大姐去城里买的,供销社的底裤可不便宜,一条裤头都要五毛钱,还要布票,一条苦头要两寸布,武大姐自己的底裤都穿到破洞了也是舍不得换的。
看着柳绵绵手上没停,武大姐这眼珠子却转不动了。
羡慕啊。
首先她就没这手艺,其次她也没这个渠道弄到布啊。
虽说七十年代末期,物资没早几年紧张了,布头那些也容易买到,可做成东西也是要一门手艺,一般人买了布头,只会拿去拼鞋底。
柳绵绵把裤子缝好了,就那样放在那里,腰部缝了一圈松紧带,除了第一条练手走的线不是很好,第二条第三条越缝越快,走的线也越来越直,武大姐就那样看着,觉得比供销社买的也差不离了,供销社买的也不见得条条都有松紧带的。
还有她缝制的内衣,虽然没加海绵,但中间用布垫高了几层,既挡住了女孩儿觉得害羞的地方,棉纱布料堆的虽然厚一点但是总体还是很透气的,最遗憾的是搞不到海绵,不然垫上海绵垫子舒适性会更强一些。
武大姐拿在手里看着,觉得小衣服也做的很好。
但是这么多布啊,家里的布就着里头就不到外头,想到这么多布都拿来做底裤,武大姐的心脏都撑的慌。
柳绵绵刚做好了小裤子,又掏出布料出来,准备缝下一条,做顺手了感觉效率还可以的,看武大姐的脸色一会儿这样变,一会儿那样变,还怪有意思的。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柳儿啊,我想问你个事儿。”武大姐艰难开口,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眼神含蓄的看着柳绵绵。
“啥事,您有事不就是我自己的事,您说我能办肯定给您办。”
武大姐特别不好意思,以前总觉得方大娘跟人开口挺不要脸的,万一小柳儿误会她也是这种人咋办啊,不过她家几个姑娘都大了,对内裤的需求也是与日俱增,不好开口她也要问问。
“就是这,这布料你还能搞到不?”
“您要这布料?”柳绵绵把布料搁在身边,拿着内衣内裤让武大姐上手瞧,之前武大姐都是用眼睛看的,还真不好意思上手摸人家的东西,这一摸就感觉很好,毕竟是厚棉纱的材质,比供销社里头买的混纺涤纶的那种要舒服多了,底档上还用双层的棉纱做了加厚,摸上手就觉得质量很好,不输外面买的。
这手艺,可是柳绵绵上辈子家传的。
比手艺肯定是比不过当年的老奶奶的,但柳绵绵思路活啊,见过的东西也多,脑子肯定比老年人转的快。
柳绵绵猜到了:“您是要做内衣内裤?”
如果真是武大姐求她帮忙,她也是会帮的,她也没少麻烦武大姐,弄这些布料就是费功夫,她现在多的是时间。
武大姐不太好意思开口,但也没打算白占人便宜:“我们家孩子多,买这些东西都费票,家里的票做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小柳你要是能弄来不花钱的布,你做了卖我一些都行,不过咱们说好了,对外头我不会说你卖给我的,可大姐不能不占你便宜,这是违反原则跟纪律的,你买布也要花钱的不是?”
大家都是聪明人,武大姐就是图碎布头不要票,钱她又不是没有,也不是花不起。
柳绵绵点头:“可我买线跟松紧带也要花布票。”
武大姐拍拍胸脯:“松紧带跟线我家都有,这个不要你出,裤子你该收我多少钱就收多少钱,大姐可不能白占你便宜,你往多了算别亏本,不然我这心里都过不去。”
柳绵绵想了想,供销社的内裤大概五毛左右一条,关键还要票。
布票多难得啊,工厂每季度发点布票,那都是按寸发的,各家各户省着用来做外头穿的都不够,哪有钱给孩子们做内衣裤,像武大姐这样的干部家庭,才会考虑这么多。
柳绵绵有些犹豫:“供销社的内裤五毛钱,内衣贵一点八毛也有,一块多的也有,我做的没有海绵,比供销社的差点。”
内裤做的确实不错,针脚密密的,走线也直,腰上还有松紧带,比那些布条子强多了。
武大姐大概有数了:“那内裤五毛你给我先做个四条,内衣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穿,先按照我的尺码做一件吧,给你算七毛,另外我再给你一卷线,两米松紧带,你看够吗?”
之前那一大包,里面能捡出来能用成内裤十条,内衣一件,一共也才花去成本两块钱,按照这样算,这笔生意稳赚不赔啊,柳绵绵顿时精神起来,忙点点头:“内衣也不用给我七毛,都按六毛钱算吧,待会儿我给您量一下尺寸,下周我去一趟城里,看看能不能弄到布头。”
毕竟这年头,碎布头也不好买,供销社的店员们掌握点碎布头跟饼干屑的资源,一个个的都牛气冲天,武大姐表示理解。
柳绵绵却想着,那几个人说了每周一周二才会过去运东西,希望下回去也能有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