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柱屏住呼吸,盯着白梦看了片刻,才问:“钱呢,平常的工资我不是给你了吗?”
白梦听到这话一皱眉,觉得自己被王大柱怀疑了:“家里花销了呀,干什么都要花钱,我已经很省了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吃点稀饭,等你们回来才吃点好的,你以为我在家也天天大鱼大肉的不成,前几年你家里一个月要寄走十块钱,我能存多少出来?”
笑话,王大柱一个月七十几,给家里也就寄十块,还剩六十几呢。
就算前几年工资少点,可还有那五百块的存款呢。
五百块的存款,是叫白梦买了电视跟风扇。
工资,却是叫全家人给吃完了,尤其是金贵,娇气的要命,晚饭要是没有荤菜吃,那可是要闹很久的。
“你自己算算,家里这一桌子菜,一条鱼一块五,青菜两毛,大米饭蒸一斤也要一毛多,一顿饭都要两块钱了,我哪里能存的下钱来。”
一顿饭两块钱,不养着他们母子两个,王大柱完全可以吃食堂,一顿也才最多一毛。
而且顿顿鱼顿顿虾的,基本上就没断过,一顿饭没荤腥她儿子金贵就闹腾的慌。
白梦觉得很委屈,也习惯大手大脚,毕竟以前也总有人会给她买这买那。
而且她还觉得平日里够节省了呢,楼上杨大花去年冬天买了一身呢绒大衣,又好看又有面子,可她就没舍得买,她已经很顾家很省了好不好。
看到白梦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王大柱闭了闭眼睛,他可从没问过白梦钱是怎么花的,因为在他心目中,女神是完美的。
他想起三年前碰见白梦的那一幕。
当时他回老家参加父亲的葬礼,回去县城的路上意外碰到了白梦,当时她带着个孩子,过的很不好,他明知道自己有家室,白梦也是个有丈夫的,可当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王大柱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记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女神,当他知道白梦委婉的表示自己现在没有依靠的时候,当场下定决心把人带回海城。
在那以前白梦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委屈个什么。
以前发了工资,一个月往家里寄十块钱,白梦都还嫌多,一直在他耳朵边讲,农村的钱多么多么经花,柳绵绵拿着那些钱在农村过得可是神仙日子,她姐就住在柳绵绵隔壁,看她们吃的也不差,他也就信了,可他没有想过母亲一直生病,又要吃药又不能贡献劳动力的,家里三口人都是吃柳绵绵挣的工分。
白梦在城里的日子,不说吃香喝辣,温饱问题起码能解决,她居然还觉得委屈!
她那个儿子金贵,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吃喝拉撒的要靠他养着,结果一个月给他自己亲娘给十块钱,还要被她拿出来讲,他要是一个月就二十块钱,拿十块钱给他娘剩下的是不够,可他一个月有七十多,三年前他一个月也有五十几了,加上那五百多的存款,白梦居然花完了,还月月光!
“以后不要这样吃了,咱们该省还是要省一点。”王大柱平缓了情绪,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要怎么省,你说说哪里能省,是连米饭都不吃晚上喝稀饭?”白梦尖着嗓子叫嚷:“你是不是以为我自己在家偷偷吃好吃的了,我中午也是喝的稀饭,晚上还要喝稀饭吃咸菜,这日子要怎么过,也就晚上吃一顿好的,你也有意见了,我的日子怎么这么苦啊。”
说完,假惺惺的哭了起来。
王大柱觉得头大。
现在白梦怀着身子,他也不好说太重的话,但这样过日子是不行的,单位大部分人都是吃单位食堂,国营工厂的食堂是有补贴的,甲餐也才一毛二,里头有点肉沫,乙餐八分钱,里头有个半荤,丙餐五分钱,只有一个清汤寡水的汤菜和一个下饭的咸菜,绝大部分的工人和家属都是吃丙餐。
这会儿,吃食堂不一定比在家做贵。
这个道理王大柱懂,白梦能不懂?
刚开始来海城,她还装了几天,老老实实的跟着王大柱吃食堂,王大柱心疼她,哪怕拮据也不会让白梦吃丙餐的,他一向日子过得抠搜,可吃了几个月食堂,白梦就受不了了,金贵看见别人吃什么都馋的不行,王大柱觉得丢脸,才在家里做饭的。
像以前,王大柱不问家里还有多少钱,还没感觉,问了才知道不养他们,他自己一个月吃吃丙餐,单位一个月才扣一块钱,现在因为多了两口人,一天的吃喝就要两块多。
两块多啊,这还是一天!
王大柱拉下脸:“以后还是吃食堂吧,家里没钱我心里慌,对了这钱你先拿给我。”
白梦脸色一变,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要吃食堂,那种大锅饭要怎么吃啊,她是大人还能忍,金贵肯定会哭鼻子打滚的,柳绵绵这个狐狸精一来,王大柱果然就不听她的了。
这顿晚饭吃的没滋没味的,晚饭过后,白梦偷偷的跑出了家里。
————
这头王大柱家水深火热,那头柳绵绵跟宝妞两个去了供销社。
这年头,供销社的售货员就是铁饭碗,看谁都是眼高于顶,见到柳绵绵这样穿着破烂的农村妇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针和线。
柳绵绵也没打断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柜台里头的东西,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最后才问:“同志,我要买东西。”
售货员正在纳鞋垫,头都没抬张口就说:“买东西要票。”
“我这里有票,麻烦你忙完帮我拿一下。”这会儿的售货员和服务员都是很吃香的职位,一个个高傲的跟孔雀一样,有时候惹毛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打骂顾客,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再不耐烦服务员也抬起来脑袋,盯着面前的母女两个看了看。
女人二十出头,很年轻,衣服打满了补丁,但普通话发音很标准,这样的普通话她只在广播里面听到过。
女孩儿才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脸白白圆圆的,穿着浑身补丁的衣裳,就这样的人她每天能看到上百个,不过没有一个敢没票骗她说有票的。
“要买什么?”
“有没有线?”
“你有票?”
“布票在这里,给我拿几卷线。”布头是自己买了,但线头也要买,现在买线也要用票,一尺的布票能买不少线。
售货员看了母女两一眼,居然拿出一盘子线给她选。
布票是出发前刘幺姑给的,卫轩给的一堆票证里面唯独没有布票,想必平常应该是寄回家里了,这票本来就是人家家给的,柳绵绵自然不会藏着自己用,买回来的东西也是大家一起用的。
现在商店里面买的内裤都是掺了涤纶的布料,穿着不透气也不舒服,昨天给几个男孩子洗衣服的时候也看到了,他们根本都没穿内裤,这个习惯其实不太好,才想起做内裤
挑选出来了几种线,售货员又问:“要针吗?”
买了线自然也要买针。
一分钱掰成几瓣花,这会儿的一分钱的购买力也是不错的,柳绵绵就买了一分钱的针。
买完了这些,剩下的布票就只够给孩子做两身衣服了,柳绵绵想了想,给宝妞做一身,卫家的老三身上穿的衣服一看都是哥哥们穿过的,也给他做一身,这样一来布票也就花完了。
买完了布票,又买了酱油、醋这些调料,除此之外又买了大白兔奶糖、奶粉,宝妞就是吃了营养不良的亏,到现在个子还是有点矮,错过了长个子的好时候,以后一辈子都要比人矮一截,卫家的几个孩子从小在乡下长大,营养也不太好,既然几个孩子在一个家里住着,一视同仁是很有必要的。
买完又是一大堆,等柳绵绵走出供销社的时候,刚好跟一个女人迎面撞上。
柳绵绵瞧了对方一眼,勾起唇角,打开了布袋子清点了一番刚才买到的东西,点了一轮以后才重新牵回宝妞的小手:“走,妈带你去国营饭店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