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流朱出事出事对她来说,比甄嬛出事更让她心痛。她有些无力地倒在灵灵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流朱怎么会……”
“小主,小主您别哭了,当心伤了眼睛。虽然说流朱姑娘向来身子强健,可是这个如果真的是见喜,是会过人的。小主,咱们快回屋吧,奴婢去拿酒给小主擦擦身子消消毒。”灵灵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果真的是见喜,她刚才距离流朱又那么近……她心中也止不住地后怕。
“过人……过人?!”电光火石间,浣碧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似的,双手十指也下意识地抓紧了灵灵的臂膀,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灵光过。灵灵被她抓得生疼,可面上又不敢显出来,只能在心底暗戳戳地龇牙咧嘴。
是啊,她们现在都在这杏花春馆禁足着,什么人都没有接触,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得了这传染病呢?如果是有人故意投了这传染源进来,也不该只有流朱一个人有征兆,别的人都安然无恙啊?
除非,是那晚……
太阳不过刚落山,地上还有未散尽蒸腾的热气,浣碧却突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颤。她原本以为只要按部就班地去做,就可以得到她想得到的,证明她的价值,把她那背负着罪臣之女名声的母亲搬入她梦寐以求的甄家祠堂。
可怎么事情总是发展地像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把她原本以为可以拥有的一切撞得支离破碎?
她回望甄嬛的屋子,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坠了千斤万斤重的石头。她不敢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她只能这么一步步走下去。
人生,从来都没有回头路。从她听了曹贵人的话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流朱……
浣碧擦了擦眼泪,打定了主意,她走到侍卫大哥的面前,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素白小脸:“侍卫大哥,麻烦麻烦通融,这宫里出了痘疫,我是不敢住下去了。可否让我去见见皇后娘娘?”
一边的灵灵也乖觉,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就往两个侍卫的手里塞:“侍卫大哥,您看皇上也只是禁足了莞嫔娘娘,并没禁足咱们小主啊。您就费费心,让咱们小主出去吧。”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也不敢说些什么。他们当时看到流朱这个样子,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把她挪出去先保了龙胎的平安。至于这姑娘得的是不是痘疫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两人也还没得及去报给上头。
年长点的侍卫把荷包推了回去,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碧答应,虽然说皇上没有说要连着您一起禁足,可皇上下的旨意是直接封了这杏花春馆。咱们兄弟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随意放您出去的。若不是有惠嫔娘娘吩咐要多照顾着些莞嫔娘娘,咱们只要把这流朱姑娘的事情直接报上去等上面回复就行了,哪里需要自己来冒这个险?现在皇上不在宫中,太后病着,皇后娘娘在张罗着小选的事情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您就把这荷包收回去,一会儿我们兄弟会去和惠嫔娘娘说一声,让她安排看看这流朱姑娘的病。咱们兄弟是不能放您出去的,还请您回屋,不要为难咱们了。 ”
浣碧的眉头猛得一跳,她可不敢让沈眉庄来插手这件事。万一给她查出了什么端倪,她可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不——可能压根没有日子可过了。
“大哥,侍卫大哥,您行行好吧!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是最慈悲的佛祖菩萨,您就放咱们出去吧!”在浣碧愣神的空隙,灵灵已经跪倒在地,磕起了头来。
年少些的侍卫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他双眉一横,佩刀出鞘,冷冷的寒光打在了浣碧和灵灵的脸上,凌冽地如同冬日里刚采出的坚冰:“哼,快回去,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不要扰了咱们兄弟的公事!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哪里,可别怪我们!”
灵灵一个颤抖,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飞快用袖子擦去了了脸上的泪痕,伸手扯了扯浣碧的袖子:“小主,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浣碧却是像没有听到一般,只仿佛着了魔一般,直愣愣地看着侍卫拔出的佩刀,不管灵灵怎么扯她的袖子,她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们俩可别忘了,就算我只是个答应,我也是皇上的嫔妃,莞嫔娘娘的宫里人。”浣碧的眼中冒出一股子狠厉,话语细碎如珠,好像数九寒天时穿着羊皮小靴踏在雪上“咯吱咯吱”地作响,“而你们,只是低贱的奴才。”
“啊!”灵灵尖锐的喊声直冲天灵盖,惊扰了在树上休息的鸟儿,一只只扑闪着翅膀飞起,哗啦啦地一片凌乱。
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轻柔的布料,浣碧的嘴角噙着笑,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笑容中尽是嘲讽。她嘲讽着自己的走投无路,嘲讽着眼前两个侍卫的惊慌失措,嘲讽着流朱的多管闲事,嘲讽着甄嬛的无能为力。
“侍卫大哥!救命!求求了!救救我们小主!求求你们了!”灵灵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响头。
月亮升起,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桠的缝隙,映在浣碧的脸上,让她觉得一阵晕眩。她看着那个侍卫毫无仪态,连滚带爬地跑走,心中竟然有了几分快感。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这红红的一片,都是自己的血是吗?原来受伤真的好疼啊,比上次救甄嬛被她压在身下时的痛更加尖锐和刺骨。
“妹妹!”朦胧中,好像听到有人这么喊自己,浣碧想转身看看是谁,可她的眼皮真的很重,很重,抬不起来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姐姐”,被晚风吹拂着,飞越了十万八千里,飞越了在甄府生活的十几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