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未掀,马车里传来姜婳的清冷的声音:“让他过来。”
祈川原想骑马上前,马儿却被大刀难住,他失笑下马,慢摇着折扇自若的上前。
马车旁,祈川等了一会儿,车帘依旧没有动静,他左右看了一眼,将扇子挡住半张脸身子稍微前倾,靠近马车:
“我知殿下痛失爱将,心中定然不快,但这会儿并不是去陵园的好时机!”
祈川知道以姜婳的作风现在去陵园定然会闹出一番动静来。
以前把重心放在都城,知晓宣州城有异动但并未放在心上,这次姜婳在宣州放了势力,他才侧重查了吴仁清。
萧南死了,祈川心中是痛快的。
但是姜婳这样的人,祈川不舍她在宣州受重创。
端坐在马车里的女人闭目无言。
过了几个呼吸,祈川接着道:“我虽不知陵园下的东西是什么,但看吴仁清的重视程度定然不简单,殿下不如回都城,宣州的事我帮你办!”
马车里终于有声音传来:“你想要什么?”
祈川唇角微弯:“殿下若能许我驸马之位,祈川身后的势力皆为殿下所用!”
“走!”马车里的人没有片刻犹豫,对祈川的话视若无睹,即刻下令。
祈川见车轮转动起来。抬头追着马车道:“殿下,你可知宣州城现下有两万守军,若是樊将军与吴仁清早就沆瀣一气,这次去陵园你将有去无回。”
姜婳的人马义无反顾的往前,对祈川的话充耳不闻。
祈川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马皱眉,他收拢折扇大喊一声:“一个死去的人值得你如此对待吗?你图什么?”
随马车的一干人等都目不斜视的加快脚步前行,李重回头看了祈川一眼,眼中尽是嫌弃之色:“不要脸!”
喜欢我们殿下的人多了去了,从未见过这么自负自大自恋的。
这样的人要驸马之位无非就是想伸手朝堂!
我们殿下是什么人,才不会上他的当。
殿下看上的,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马车里的女人听见祈川最后的挣扎,这才睁开双眼,她低着头,掌心里是萧南送给她的发簪。
虽然与萧南相识不久,虽然他并无建树,也不太聪明,但就是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姜婳的人……
姜婳突然回忆起与萧南初相识的画面,亭子里跪了几个人,就他的太监服饰最为惹眼,偏他被一口糕点哽住,上前求救的样子傻得十分特别,侍卫的手中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但这人丝毫不觉,看过来的眼神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那眼神如汪洋大海,波涛肆虐,把她的理智卷得丝毫不剩。
所以,她尊崇本心,把他留了下来!
他值得吗?
或许从那一眼开始,答案就已经肯定了!
簪子把姜婳的手掌硌疼,松开五指一看,掌心一道深深的痕迹。
到现在,姜婳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唯一走进自己心里的人已经死了。
睫毛颤动,一滴泪从她的左边眼眶滴落下来,砸在簪子硌出的凹槽里。
耳边又响起母后曾经的嘱咐:“婳儿,你可以流血,不能流泪,只有把脆弱收起来,永远高高在上,那些想要欺负你和弟弟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她抬起头来,两行泪一先一后的追逐着砸在她的衣衫上。
姜婳抬手缓缓拭去泪痕,将手中的簪子放进怀中,闭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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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仁清又来坟前哭诉了,刀义提着小何给他送过来的篮子走远。
刚走到茅草屋前,一枚暗镖射过来,被刀义抬手夹住。
镖上扎着一张空白纸条。
刀义取下之后四下看了看,匆忙的推门进屋。
纸条打湿之后,上头的字迹和右下角的图纹显示出来。这是殿下特有的传讯纸张。
纸条上头是殿下的亲笔:戌时挖坟取尸,想办法掉开部分守卫。
刀义将纸条揉碎:殿下为了萧南,亲临了!
对门老婆婆的咳嗽声把刀义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起身,把手中的提篮带过去,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放在老婆婆那屋子里的木桌上。
老婆婆慢悠悠的从床上起来,刀义倒了水递过去。
“小伙子,你相信这世上有鬼魂吗?”
老人家喝了水缓解了嗓子的不适,示意刀义坐下来聊聊天。
刀义点点头,询问婆婆是否要吃块儿糕点。
老婆婆看着刀义端着那盘子里的栗子糕,伸手拿了一块儿起来:“我家小姐吃栗子糕过敏,但老爷总是记错小姐的喜好,每每赏赐了栗子糕下来,总会便宜了我的嘴。小姐曾于棍棒之下救下我的命,我发誓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刀义静静的听着老婆婆说话,很显然吴仁清娶的那几位夫人都不是这位老婆婆的小姐,既然她是这里的守墓人,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小姐是老爷的嫡女,那日,老爷新娶不久的姨娘利用山匪毁了小姐的清誉,老爷去府衙接小姐的时候命人递了一盘栗子糕过去,本就一心寻死的小姐将糕点尽数吃下,小姐死的时候样子很难看,但我却在她脸上看到了笑容。
老爷知道真相之后相当后悔,遣散所有姬妾,将府中大半财产陪着小姐长眠于此。
后来朝代更替,主家没落,小姐就只剩下老身一个人陪伴。”
老人家脸上的神情变换多样,她回忆着她的一生。
“原本以为我会就这样了此残生,岂料会遇到一个让老身悔恨终身的男人,虚假的誓言爱意只为骗取墓中的泼天富贵和机关地图,咳咳咳……
老身一头撞在小姐的棺椁上,恍惚间,我竟然看见小姐徐徐向我走来,她让我好好活下去,等待一个报仇的良机,老身苟且几十余年,直到昨夜小姐入梦,方才明白过来。”
老婆婆摇摇头,用袖子擦着不断往下流的眼泪。
刀义动容:“若婆婆相信我……”
老人家抬手拍了拍刀义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老身时日无多,咳咳咳……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老身离开前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请说。”
“这是墓地的图纸,上头记录了所有生门死门出处,老身拜托你,如有一日能寻得机会,恳请你将我家小姐的尸骨取出另葬,如今,墓不是墓,逝者无法安息,咳咳!床底下有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可给你作为报酬。咳!咳!咳……”
刀义皱眉把图纸接过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床底下的盒子被刀义捧在手中,那里面的物件对刀义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或许对老婆婆来说是个比生命还重要的宝贝。
见刀义把东西拿出来放进怀里,老婆婆松了一口气,她面带笑容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让刀义扶着她躺下来:“孩子,去吧,小姐来了,我跟她说会儿话。”
刀义肃然起敬,他给老人家盖好被子,缓缓退到门口。
“小姐,你看看你,这么凉的天,也不知道把狐裘的带子系好。”床上的老人隔空理着小姐的衣裙让刀义心中像是堵了一块儿大石头。
他默默关上木门退了出去。
坐回床上的刀义盯着手里的图纸发呆:所以萧南,今晚,你回来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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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姜婳要去挖坟?”萧南听见系统说姜婳已经在去陵园的路上,心急如焚。
他把手中的抹布搭在面前的石桌上:“她带了多少人马?”
【加上李重和她自己一共三十人】
萧南记得刀义说过,光是陵园外面就围了三四百人,里面具体有多少还不清楚,姜婳就带这么点儿人?
“不行,得立马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呀!”
萧南这会儿恨不得把顶上的石头打个窟窿出来,一下子蹦到姜婳的身边。
“对了,刀义,小何去找他了吗?”
【找了】
“那就好。”萧南稍微松了一口气:“以刀义的聪明,一定可以听懂我给他的暗号。”
毕竟剑穗这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希望刀义来得及阻止姜婳。”
【……】
“对了,我差点忘了,快,给我弄点能逃出去的工具来。”萧南这会儿就在寝房的底下,之前系统不在,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蛮干,现在不正是利用系统的好机会吗?
也就这点儿用了!
【宿主爸爸想要什么工具?】
“钻孔机,我用的时候你记得隔离一下噪音,免得被旁人发现。”
【好的呢,我现在就用积分兑换成钱,帮宿主爸爸购买】
十分钟后,系统让萧南尽量站的远一些。
萧南都被迫贴着墙壁了,系统才叫停。
【宿主爸爸注意,东西买来了哦】
眨眼间,黄色的大物件突然出现在萧南眼前,duang的一声,紧着着无数的石块儿断裂的响动,重物落下来砸出的啪啪声。
瞬间尘土飞扬。
萧南极力稳住身形东躲西藏的寻找安全地界,嘴里连说了数声‘卧槽’!
系统竟然买来了一个重大型挖改螺旋钻孔机,直接把这间石室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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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樊将军,宣州城外二十里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发现有队伍驻扎。”
搂着一名衣着单薄女子的粗狂男子端起酒杯灌了怀里的女子一口:“可查探清楚具体人马,是何人带队。”
“粗略五千兵马,不知何人所为。”
“哈哈哈哈……区区五千人马还想撼动我宣州两万守军不成,去继续盯着,若有异动,清缴了便是!”樊达粗厚的大掌搂着女子娇嫩的侧脸,重重的香了一口。
抬手示意手下出去,底下的琴姬接着奏乐,他接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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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悼念完夫人的吴仁清正打算回府,拾元上前小声道:“大人,听樊将军那边的人说城外有五千人马驻扎,来历不明,我们是否需要做防范。”
吴仁清灰暗的眸子闪了闪,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樊将军自会应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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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义再次返回老人家那间屋子时,发现人已经断了气。
他打算将老人葬在院子里,就朝着陵园那边的方向。
刀义寻来了一根铁锹,在清晨老婆婆坐过的那个位置开始挖坑。
酉时一刻。
刀义将人埋好,他看了看天色,天边又出现了大片的云霞。
天边的落日尽情的散发着光热,把周围的云染成橘红,有落网的光直透进头顶的云上,把刀义头顶的云层普照成不染尘埃的美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