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三叔说你，男子汉大丈夫，身负灭门之仇，怎可妇人之仁。”

“你说你再不想与她有交集？你分明是没放下她。”

“你听叔父细细分析，你就没想过，是她利用你在先。在你们相遇以前，太宗就决定要派你父亲去镇守北境。太宗皇帝当初是要撮合她与你大哥吧，后来你替你大哥做了质子。什么她愿意嫁给你，都是谎言，皇室之人，居心何其险恶，她就是看你这小子好骗，假扮深情留住你。”

“你不相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自欺欺人？也不是叔父贬低你，你文不成，武不就，她是最受宠的皇室公主，她晾着那么多追求她的名门公子哥不要，单看得上你？”

“你清醒些吧，她是李家人，是皇家人，她的血是冷的。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去哪都带着你，最信任你，你就没想过她只是想帮着皇帝监视你，怕你跑回北境？”

“你还问叔父如何解释她后来为你求了皇帝的恩典，让你去北境追随你父亲？你这傻小子，这不正好说明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就是个质子，她真喜欢你，怎么舍得放你走。对男子动了真情的姑娘，不都是希望心上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有那么大度？”

“是，你可以说她是在疯疯癫癫的时候被迫成婚的，她都清醒了几个月了。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她有心结束这段婚姻，江振早就不再是她的驸马，你有听见任何有关长公主要休夫的传言吗？没有。”

“你是没听见坊间都怎么传的？她在酒楼醉生梦死，还养面首，你确定你真的了解她？你确定她在你面前从没演过戏，你确定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善良，那么美好？”

脑海中回想着茶馆包厢内的劝诫，秦子城失魂落魄。

走在街巷间，先后碰上嬉戏打闹的孩童与几对恩爱的有情人，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这些笑容感染不了秦子城分毫。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阴魂，在这个欢乐的世界，他显得格格不入。

接连两日，前有传家酒楼罗掌柜威胁他不许再接近定华长公主府半步，后有他的亲三叔，不顾他不想听，定要揭露那些他所认为的真相。

老天还真是喜欢捉弄他啊。

从罗逸笙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往昔结下的兄弟情谊早就化为乌有了，更可以听出罗逸笙对他怀着很强烈的敌意。罗逸笙效忠于她，这敌意的源头，是她吗？

罗逸笙不许他接近她，是不是意味着她厌恶他？罗逸笙此举，是不是担忧他接近她，会影响她的好心情？

罗逸笙是皇族为她培养的近身侍卫，罗逸笙只效忠于她，如果她不讨厌他，如果她想见他，罗逸笙没道理拦着啊。

叔父分析的那些话，难不成，真的很接近真相了，又或者就是真相？

传家酒楼在晟京经营三四个年头，林玉嫦又说定华长公主是游园会后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恢复神智。细想，疑点是有的。罗逸笙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前也没学过做生意，短短几年就成了富商？罗逸笙是经商奇才？

他记得某次他陪杨彦喝酒，杨彦说起过罗逸笙的发家史，罗逸笙是江南人士，一到晟京就出手买下了不少铺子，并迅速着手建造大酒楼。

她神志不清，罗逸笙又怎么敢动她的金库？不是她，罗逸笙如何在短时间内创立基业？

她的疯傻，会不会是装的？

她要是装疯卖傻，她知不知道她的驸马派人追杀他？她有没有想过出手救他？

秦家出事之时，她身居皇太女之高位，她手里有足以和她父皇抗衡的权力，她为什么冷眼旁观，不为秦家争取生机？

她亲口说过她敬重威北侯，她亲口夸赞威北侯是国之柱石，她父皇下旨赐死他的父亲时，她为何不阻止？

他写信陈情，她为什么不相信他？他的信一封接一封送回晟京，她为何全不理会？她是不相信他，还是她也像她父皇一般心胸狭窄，认为秦家威胁了李氏皇权？

在她眼里，他现在是个死人，还是个活人？

秦子城闷头走路，杂乱思绪在他脑海中乱窜，窜得他无法继续忍耐。抬头看见林府的牌匾，计划酝酿成形。

晌午，林玉嫦午睡起来，秦子城还是和从前一般教林玉嫦作画，入夜后，寻到机会，秦子城悄悄离开林府。

秦子城与杨彦结交，就是为了摸清杨府的布局，近来频繁出入杨府，秦子城对杨府熟门熟路。杨家子弟之中，入仕途者皆是文官，比起皇族府邸与武官府邸，文官府邸的守卫最是疏松，无需如何耗费精力，秦子城便顺利闯入杨家家主杨觉新的卧房。

杨觉新上了年纪，睡眠也浅，察觉窗外吹进来一阵风，他起身关窗，脖颈处多了一把匕首，“来人。”

“再叫就杀了你。”杨觉新将将出声，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迅速抬手捂住杨觉新的嘴巴。

“你是谁？”杨觉新的话音朦朦胧胧，他欲挣脱蒙面人的桎梏，蒙面人的匕首收得更紧。

蒙面人不再捂杨觉新的嘴，匕首紧挨杨觉新的皮肤。匕首再往前半颗米粒的距离，杨觉新性命不保。

“老夫是朝廷命官，杀了老夫，你担得起后果吗？”杨觉新很想看清身后不速之客的面目，眼珠子尽量往后瞟，脑袋却不敢移动。

“我敢来，就不怕死。”面罩之后，没有面具，有一双仇视世间万物的眼睛。

"咱们无冤无仇，你何苦害我？"屋内乌漆嘛黑，门窗紧闭，唯一的光源便是月光，环境暗沉，杨觉新既想呼喊家人拯救他，又害怕丢了性命，不敢高声说话。

“我乃阎王爷帐下索命鬼，我问，你答，敢有一句假话，你就随我去地府吧。”

“你，你，要问老夫什么？”杨觉新更加紧张。

“有个叫秦忠的冤魂，说你害他丢了性命，秦忠生前忠义，阎王爷大怒，要我勾你的魂。”

秦子城的语调低沉渗人，杨觉新腿脚发软，“别勾我的魂，别勾我的魂。”

“秦忠已写下状词，罗列你的罪状，你且交代，你如何迫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