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缡,花儿说得对,别看咱们一开始都是嫂子嫂子地叫着,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是姐妹了。咱们在罗望,无亲无故,都是靠着互相帮衬,你有什么委屈,你给我们说说。咱们可不管男人间有什么交情,你家商兄弟要是对你不好,我们照样一人一句,去骂他。”余柯芦跟腔道。
“檀安没有不好。”
“那绯缡你是为什么要另外住出来呢?”吴媛直通通问道。
大家都望着绯缡。
“缘分尽了。”
“我不相信缘分,我相信情义。”华婧突然说道。
“是啊,绯缡。”余柯芦猛点头,“论起情义,你不知道我都羡慕你多少年了。当年,在考拉奇报到后,你家住在我家斜对门。”
“对对对,我家和绯缡隔壁,柯芦住在过道对门。”凤花儿感慨道。
“我们一条走廊,门对门住着多少家夫妻,我对绯缡和商兄弟印象深得不得了,住到第二天,我就对我家顾怀词说,对门夫妻可好了。”
“有一个细节,绯缡你可能都不知道,我到现在还能想起来,”余柯芦又羡又叹,“你家商兄弟回来,你在屋里,咱们一帮人喜欢在走廊里咋咋呼呼,商兄弟和咱们说两句话,就进你们屋了。我形容不出他那动作,其实也就是开个门嘛,别人也都这样开,但就是你家商兄弟那开门动作,总感觉他特别上心你,好像屋里头有个宝贝似的。”
绯缡坐着听,多遥远的时光,考拉奇行营那时。她和商檀安正在学习模仿其他夫妻的相处之道。
“我家顾怀词,别说这样体贴地开个门,就是我在里头累得躺床上了,他都只会哎你干嘛呢,根本不会看山水的。”
“我家尹德成也是一个样。”凤花儿连连附和。“当初我也看出来了,商兄弟对绯缡真是特别的温柔体贴。”
“商兄弟,进屋没一会儿,准保把你牵出来,你也不说话,全他挡着。”余柯芦继续感叹,“我对顾怀词说,对门大嫂有点腼腆,咱要是有啥事儿,别去惊扰,只管找对门兄弟。”
绯缡微微恍神,原来当初别人家是这样看她和商檀安的,已似夫妻满级。
“咱们当年考拉奇住的邻居里,要说腼腆,绵绵也是腼腆的。”凤花儿一时口快,提起了葛冠卿的遗孀邱绵绵,自己觉得不适宜,叹道,“葛兄弟要是如今还在,和绵绵两个,多和美呀,也是住在沃沃。”
“绵绵那样,多少人替她伤心。”余柯芦也叹了一声,抬眼望绯缡,“咱们活着,吵吵闹闹过着,比起绵绵,觉得也是幸福了。”
“就是,绯缡,吵吵也不伤大感情的,吵过了,再过呗,还是齐齐整整的一家子。”凤花儿劝道。
“找出矛盾,解决矛盾。”吴媛说道。“科学的进程和人生的进程是一样的。”
正说间,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微笑着进来:“晏姐,你这边好像有几位大哥过来看你了,桌椅茶水够吗?楼里免费的。”
女人们抬头一看,商檀安和几家男人到了。
绯缡站起身来,逐一与尹德成他们招呼,大家寒暄让座间,商檀安走到绯缡面前,轻声道:“我给你拿过来你常用的几条毯子,现在搬到你房间,还是等会儿搬?”
“我这里不缺,什么都有。”
“你常用的。”
“那现在搬过来吧。”
众人虽在互相问候,目光却都看向了他们。绯缡扫向房间,礼貌地告罪一声:“大家慢坐,我去给檀安开门放东西。”
“哎,你去你去。”凤花儿等人高兴得什么似的,连连挥手。
“哎,商爸,要帮忙吗?”方司徒热忱问道。
华婧扯着方司徒的胳膊,他站起半个身子,噗通又坐下。
“你干嘛?商爸车里装了不少东西,我看见的。我给他搭把手。”
“这个时候你不能搭手的呀,方园长。”凤花儿连忙道。
绯缡转身走在廊道上,对这些动静好像没听到。
“你去房间等吧,我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商檀安对她说道。
“好。”
绯缡打开自己的房间,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沙发上,隔壁有好几家人,但现在,这里非常安静。她默默地望着对面的墙壁。
脚步声不久传来。
方才大嫂们提起考拉奇的集训宿舍,她恍惚回忆起,当年她坐在宿舍里面,男人们下班比家眷晚,有时候她看着新星开发史,也会尖起耳朵,听外面的脚步声。
时间,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一段路的末端。
商檀安抱了一大堆东西来,里头有她用了很多年的波肯星毛毯,他的奖品。
“待会儿我再整理,谢谢。”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商檀安点点头,望着她,轻声问道:“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司徒又带了午餐过来,我们在家里吃的。我给你带了一份点心。”商檀安指着桌上的一个袋子,“可以当午茶。”
“嗯。该过去了,隔壁等久了不好。”绯缡看了看商檀安,率先走出去。
隔壁房间小声而热闹的交流声,在他们俩现身门口的一瞬,自动停顿,不过一忽儿,又响起一片热切的招呼声。
大家给他们俩留了两个挨在一起的沙发,最宽大最软和。
桌上茶几上多了许多茶水糕点。
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又多了一个,绯缡下班后过来聊天慰问的两个工作人员现下都来全了,温柔地坐在边角。
大家夫妻双双,散坐了一圈。
“绯缡,先喝点茶,我尝着有一点你家那花茶的香味。”
“商兄弟,你喝喝看,是不?”
“我们家的茶没这个香。”商檀安坐下,老实捧起了杯子。
绯缡也捧起了杯子。
“这是后勤部刚送过来的,还没列到分配物资清单里,先推几个点收集一些反馈意见,说是农业部新开发的。”工作人员适时说道。
“哟,那咱们自家种的花可不敢比,农业部天天就捣腾这些,咱们又要做本职工作,回家都顾不上给自己弄吃的,哪能和农业部比专业?”凤花儿说话脆利又有趣,“但咱自家种花晒茶,品出来即便是普普通通的家常香味,也是独一份的,别处都寻不到的。是不?”
“是的,是的。”大家都赞道。
绯缡半敛眉,默默品这新茶。
这个下午,大家说了很多,迂回的劝和,蜻蜓点水似地探问矛盾,再迂回的劝和,几乎将她和商檀安这些年历经的辛苦和快乐的日子都数过一遍。
受召的突兀茫然、集训的紧张疲累、出发前的遗言和誓言、登陆初期的艰辛、一起造房子的甘甜、宴客的忙碌…大家用他们自己的经历,混合着他们看见的商家的经历,简直说不过来。
绯缡大多数时候不作声。她是一个温顺的内向的倾听者。
她向窗外望去,天光已偏移去。
“谢谢大家。”她说道,向房间环视。
房间一下静了。商檀安望向她。
“谢谢大家在休息天放弃自己的事,特地过来看我。我知道大家的休息天很忙的,有很多家务,还有别的事…我谢谢大家。”
“绯缡,你说这些干啥。”凤花儿立刻接道,“看望朋友也是我们的事,大家说是吧。只要你和商兄弟和和美美的,我们大家才叫高兴呢,大家说是吧。”
“是啊。”市政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赶紧点头。
绯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房间中间,向众人郑重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为我的事费心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商檀安。
四目相对,商檀安忽然之间面色发白,站起来往旁边避去。
绯缡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檀安,谢谢你。”
“以后的日子,求你成全,我想一个人过。”
“…”商檀安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表情。
绯缡转向众人。
“檀安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们做他的朋友,应该可以感受得到。我们这件事,让你们遗憾了。是我的错,是我主动提的离婚,是我先…”
“绯缡。”商檀安出声拦住,绯缡望去,他摇着头,一双眼睛凝住绯缡的眉眼。
“是我的错。”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