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风和煦,轻轻扬动那些漂亮的细纱隔帘,花朵铺得整整齐齐,疏密均匀。
走在旁边的步道上,花香缭绕,沁人心脾。
“稍等,我把这篮花先晾上。”绯缡走到开间的尽头停下,那里有一块木塌上面尚空着,她蹲下来,翻转篮子,娴熟地轻拍篮底,里面的鲜花便扑簌簌落下。她又用手撩抹几下,将花朵散匀。
晏青丝有礼貌地等着。
从这里看出去,屋外的大草坪青绿青绿,一直延伸到远远的一株圆冠树那里,树的更远方,是大片翻过的良田。天上,云朵儿大团大团慵懒地卷着,风景美如画。
晏青丝微微垂眸,有些探究地瞟向蹲着晒花的绯缡。
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如公主一样的人,竟然也晒这晒那,但反过来一想,罗望上的人,谁不是那样呢?谁又能特殊呢?
“好了。”绯缡将篮子放在一边,人站了起来。
晏青丝连忙收整表情,继续跟上绯缡。
“我们上楼。”绯缡往前走,没几步便来到靠墙楼梯下。
第一批人的三大定居点宅基极其宽大,不少人家中设多部楼梯,比现今第二军团人迁居的南戎野邑居小楼在房屋样式上更要繁复,后者则只有一部楼梯。晏青丝此前参加各项活动时,早有见识。
她随在绯缡身后。沿着楼梯,墙上挂了许多画,竟不是镶嵌的投影屏效果,而是非常传统的纸版、石版、木版画。多数画有奇纹印章,只有名家作画才会有此习惯,她难免多看了几眼。
不过绯缡步速不慢,她的目光便只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这些装饰画的落款。
印章不好辨认人名。却有一副,只是签字,而且是极工整的签字:商檀安。
再看那画,画题也显眼,留白处写了一个很大的字:家。
家字底下,是一副穹屋的圆顶。
晏青丝觉得穹屋式样很眼熟,略一想便记起,像是考拉奇行营的训练帐篷。穹屋前有一丛野草,画得却详实,连倒伏的一株上的轮状花序都画了出来。穹屋四周还画着树林、林间小径和其他穹屋,略有写意。整幅画中另一处与家和野草一样抓住人眼球的是,占据着画中心的一片沙砾地,其上竖了一块木排,绘有“通勤车站点”字样。
构图很简洁,笔法也不太讲究技巧,看上去还像一副草图,难得的是其中有意境,竟是金戈铁马吹角连营之所,偏偏又是一个难得的宁静时刻,图中未现一人,却仿佛随时转角便要走入画中。
晏青丝走过这副画,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落款时间。字体清健工整,写的是罗望二年八月中,忆考拉奇行营河谷地,拓旧画。
她抬眸,只见绯缡的背影,秀而挺,比契考女校的礼仪风纪老师的形象还标准。拾级而上走路的背影评分是最难的,不想着标准,行动间便容易惫懒无形,多想着标准,则会僵硬梗涩。扭胯多一分沦为妖娆,少一分便是无趣。
晏青丝望着前方绯缡那无风自蹁跹的罗布麻裙边,困惑着那备注了家字的穹屋画,这是双人帐篷。当年考拉奇行营受训,她也与林东琴合用过。
姿态孤高如公主,她如何住双人帐篷?
“快到了。”绯缡忽然转过头来,停在二楼的最后一阶楼梯上。
“好的。”晏青丝声音平稳地答道,嘴角就像礼仪老师教的,说完话后保持一个若有若无的延展弧度。
那一双泠泠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地转回头去,立在二楼上,等了一等。
晏青丝微微加快脚步,歉意地笑了笑。
也许快要到谈判地点,即将展开那个话题,绯缡对这个笑容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她自顾向前走去。
二楼的布局四平八正,一条廊道又宽大又明亮,从这头贯通到那头。一个个房间沿着廊道整齐分布,一眼望过去,一时都辨识不出有几多间。阳光自由地洒在廊道上,廊墙粉白,倒映着光影。
在廊道的中段位置,廊墙空了一段,好像有一个中部楼梯口,地面装饰也稍有不同,那里的阳光照射下来,似乎照在一汪铺满鹅卵石的池面上,石头半掩半露,圆角上流转温润簇光,水面轻轻荡漾,波光粼粼,在这个夏日中午,仿佛正有清风徐来,让人触眼便觉心旷神怡。
很别致的一个光影效果。打破了这条长通廊的统一风格,带来一丝梦幻般美丽的变化。
绯缡走在晏青丝前面,经过几个房间,房门或开或闭,窗户都开着。
天气好,是在通气。
罗望归化生活指导条例中,防护罩定期打开,房屋每隔一段时间通气,是一项明文规定。始临高地上,自从今年迁居项目启动,防护罩已处于频繁开罩阶段,相应地,始临四大社区的穹屋也要在开罩时段内开启门窗自然通气。始临外定居点的个人房屋,则被建议每月完成一次自然通气,可自行安排。
南戎野新搬去的第一第二批定居人口,将之称为晒屋。尤其是第二批人,月初才正式落户到那里,如何管理自己的房屋,社区都有专门的培训指导,家家户户都晒屋、翻田,忙得热热闹闹。
晏青丝自然看得出来,绯缡楼上也在晒屋。
晏青丝跟在绯缡身后走过时,从一间门缝里看到几样室内陈设,因为一晃而过,看不出房间用途,约摸像书房之类。让人感觉房间很大,布置淡雅。
不过,她瞅瞅绯缡挺直的后背,这些依旧素简太多了,对一个曾经的千金大小姐来说。她的目光掠过绯缡的家居罗布麻长裙,同样的布料,今年也发到了始临两个社区风云和汇云的姑娘们手中,甚至她还见过同样色系的这种布料也被其他人做成了裙子。
“我去换件衣服。”绯缡突然扭头说话。
晏青丝连忙将眼神聚焦在绯缡脸上。“姐姐…”她微弯唇角,顺势大方地在绯缡衣服上略打瞄一眼。她自然是知道的,淑女都有不同场合配不同衣服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