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部长是个好好先生。
非人部在这次人力分配中没有得到很多技士和常务助理,但金部长一如既往地热情配合圆屋第二阶段的新人培训计划,从不找理由推脱邀课通知。
第二阶段的新人培训,大多移转给新人归属的各部门。至于新增设的工程策援部,其各方面的培训课由圆屋协调各部门有经验的讲师协助开展。
金部长这回就又给绯缡拉了一课程,月底还能加一百贡献积分。
绯缡望着天空,乌云在聚集。
天气预警系统一早提示,今天会有雷暴大风。
进入五月,春季开始,总是会有这样的天气。
“报告教员,工程策援部第二十七队集合完毕,请教员指示。”
绯缡回过头,瞄了瞄发出这高吼声的队长。“进去吧。”她淡声加一句,“到里面不要这么大声,容易共振。”
“…是。谢教员指导。”
英俊健壮的二十七队队长旋即收敛声调,向绯缡肃容一低首,转身给队员分配任务。
“每个人遵照自己的路线行进,路线相叠时可以结伴,其他时候不可以,遇到意外情况及时呼叫,与教员沟通。取到任务目标物后,到一号洞集合待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二十来号壮汉齐齐喝声。
绯缡瞧着队长带人闪进洞内,向两旁的猎手机器人一扬手,猎手们便簇拥着她,也进了旁边的一个洞口。
这堂课,内容是幽闭环境的行走训练。
这里是千屏山系里的一处叫住溶洞沟的地方。沟内有暗河明流,四周群山环伺,半数有蚀空坑缝。这些山洞伴随着漫长的时光,不断经受山风雨水的削磨,以及地下河的盘碾冲刷,持续扩大勾连,在山腹间如蛛网密布,多能互相通达。
洞内昏暗,在今天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只进了洞口三两步,便觉黑如半夜一样。
绯缡叫她的专属侍卫猎手点起应急灯,扫出一块干净石面,铺了一张隔垫,席地坐下。两侧猎手机器人队伍沉默肃立。
计时开始。
按照野外上课规则,她分别向千屏山系各处观察站、千屏山系周边沃沃平原西部通勤巡逻队驻地、戎野平原北部通勤巡逻队驻地,以及始临高地通桥要塞通报了开课情况。
“工程策援部特约野外实训课,溶洞沟课程,第二十七队学员二十人。教员,非人生命体研究部晏绯缡,一人。都已入洞。申请辅卫二十,已就位。辅助教学,猎手机器人,二十二,已就位。环境状况,良好,未脱离课程预案。开课三分钟,完毕。”
“收到,保持联络。”各处纷纷回应。
绯缡眼望洞外,那野蕨春上才长的新叶,摇摆在风中。
无事可干。
她不怕幽闭环境,不过,她把出口一号洞设在学员入口洞的旁边。等他们按抽到的路线七绕八绕回转来,给她标记物,这课就算结束了。
教员辛苦的是课程设计,真正上课却是很轻松的。
绯缡半阖眼,心中浮想着尾氏尾里半岛延探到本庞海的大陆架。从那里望去,犹如幽冥世界。五月,她须再布些观察球在大陆架峭壁底的海垄里,还有两座观察站要开始落在本庞海底中部的基斯山脊。
“报告。”
一道人声骤然撞响洞壁。
绯缡睁开眼,侧头望去,上下一扫量,掩去了眼中的异色,轻轻一颔首。
“工程策援部第二十七队队长俞白归队。”那人在绯缡的目光下放低了一些音量,站在甬道口继续汇报,“请问教员,是否向您出示标记物?”
“出示。”
他这才进入洞室。
绯缡手按隔垫,未及起身,便见他几大步来到身前一米处,单膝蹲跪,与她矮到同一个高度,恭敬地将一片树叶托到掌心,送至她眼底下。
她瞥了一眼,叶子新鲜柔嫩,边缘无破损,和开课前机器人采摘时一模一样。“放地上。”
“是。”那队长收回手,眸光在脚前地上转两转,又抬头问道,“请问教员,放地上哪里?”
“随意。”
“好的。”
绯缡注视着那队长将叶片放在她石下偏旁位置,等他抬起头与她目光接触,那眼神里似有询问这位置可妥当的意思,她淡声吩咐道:“自己找个地方坐吧,等其他人来。”
“是。”
俞白走开去,在绯缡三四米外找了一个圆润石头,待要坐下,却见一方隔垫无声无息伸到他鼻下。他一愣,见身旁站着一个猎手机器人,又转头看向绯缡,洞内昏暗,但依然能约略看到他脸上浮起的笑容:“谢谢教员。”
绯缡没有说话。
俞白将隔垫放到石头上,坐下。给他隔垫的猎手一言不发站到他身后。他瞅瞅机器人,再朝绯缡望过去,没有再出声,过一会儿,他也转向洞口,默默地望着外面的植被。
洞室内一时寂然无声。
外面噼啪一声炸雷,震得洞室内余响嗡嗡。天色更加阴暗,山廓和天际早已没有分界线,都糊成一团墨一样。洞室刚刚吸尽余音,人眼前便微微一闪,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炸雷。
绯缡眼角扫到,那俞白朝她这处又望来。她盯着洞口外不语,未几,雨点噼里啪啦打落下来,瞬间水茫茫一片。
雨势大得甚至连那丛野蕨都看不清了。那些雨水遮盖了整个洞口,几乎从落下来那刻,就哗啦啦顺着洞口坡面倾泻进来。
“你可以换一个地方坐。”绯缡说道。
“是。”俞白随即跳起来,三两下换到了更高处,贴着洞壁。
雨水已经聚成一股白花花的汹涌急流,在洞室的石缝间奔腾,源源不断灌向更里面的甬道。
俞白看看绯缡,她的石头离水流差了两个大石块,水花擦溅上那两块石头的底部边缘,刷刷泻走,她周围侍立着重重机器人。他一咬牙,提声道:“教员,我的兄弟还都在里面。”
“…嗯。”
俞白等了等,半晌没再等到多一个字。他向甬道看看,转头再看向绯缡,稍稍犹疑,抬脚跳过几个石头,接近绯缡。
绯缡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他。
“教员,我们对这里的地形气候都不太熟,如果水淹了里面,”俞白面带焦虑,眼睛在绯缡脸上打转两圈,“会不会影响他们完成课程任务?我们有几个兄弟水性一般。”
“哪几个?”
俞白一愣,报了几个人名,看着绯缡低下头,他紧跟着视线垂落,只见她放在膝盖上的几节手指微动,貌似在记录。
“还有什么事?”绯缡抬起眼睑。
俞白微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