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同学,你这边的拟景报告还需要多长时间?”商檀安望向绯缡,温言问道。她自会议开始,一直面无表情坐姿端正,只说了一句话,就再没开口过。
“四天后,比原定计划稍晚两天,你能接受吗?”绯缡提起了神,议题轮到她这块了。
她看着商檀安,有点抱歉,故此说话声音也有点软和。
绯缡自来都不会拖延交报告,这次等倒伏的水葵茎杆重新挺立,确实需要时间。虽说早晨看着情形有所好转,那些绵软细嫩的茎条大多能颤巍巍撑起来了,但河道被大肆翻腾过好几遍,水葵的生命再坚韧强劲,仍需给与足够耐心。
“拟景环境要的是自然,”她解释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快速修复实验现场,只有多等两天。”
“两天够吗?”商檀安反而很讶异,他从头至尾了解原委,心里早就将绯缡的报告交付期往后顺延了起码一周,不想晏大小姐居然只晚两天。“晏同学,你不必着急,我这里时间还比较宽裕,你可以慢慢来。”他好意说道。
“谢谢,宽延两天足够。”绯缡顿一下,强调道,“你放心,我不会降低报告质量。”
“那好。”商檀安颔首,不再多言。
“晏同学,水葵还不好吗?”越谦尘插话道,一脸关切,“那天真是对不起,压坏了你不少水葵吧,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两个见习师弟还不知道这曲折故事,好奇地盯着师兄师姐。
“不需要。”绯缡说得斩钉截铁,向越谦尘投过去一眼。
“现在,我来就采摘机器人的功能和外形的契合性,提几点看法。”商檀安说道,“谦尘,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
又下一个议题了。绯缡忖道。她略听了听,其实这个议题和她也有关联,毕竟在机器人的采摘功能上,她最有发言权,不过她习惯用拟景报告直接给出数据,更何况此刻她精神仍不济,便默听着,将一些讨论细节记在心里,出报告时可以着重标识清楚,省得到时他们再回头问她。
商檀安也没有指望晏大小姐会积极发言,她一直安静配合着坐到会议结束,都已经令他暗暗称奇。说实话,他以为晏大小姐说完她自己的进度后会直接离场。
会议结束,越谦尘立即探身笑望绯缡:“晏同学,正好是午餐时间,我们大家一起下到二楼癸部餐厅用餐,省得你赶回甲部去用午餐了,好吗?”
绯缡觉得此人甚是莫名其妙。
这是一般的小组讨论会惯例,在谁那里讨论到饭点了,就近在谁那里用便餐,不过商檀安这个东道主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邀呢。她朝商檀安望了一眼。“我们下午还有讨论议题?”
“没有。”商檀安摇头,亦诚恳道,“晏同学,如果方便的话…”
“既然这样,我不方便,”绯缡站起,“不好意思,我还另有约。”
“没关系,那不耽误你了,”商檀安也站起,客气目送,“谢谢你抽空过来讨论,会议纪要我随后发给你。”
“好。”绯缡略略犹豫,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太好直接问他需要什么谢礼,好把捞簪子的情给抹平了。“各位再见。”她微微颔首,径直出门。
“晏同学慢走。”越谦尘抢声道,勘勘在绯缡转过门角时让她听见了,她略一斜眸,瞥见他比谁都咧得大的笑脸。
做外形的丙部生,表情这么大开大合。她闪念着,很快将别人的事撇开了,她的时间可紧张了。
“走吧,我们去楼下餐厅。”商檀安笑着拍拍越谦尘。
绯缡出了癸部,一路急驶,顾医师帮她预约了一位心理专科医师。
医师很有经验,没两句就得出了和顾医师同样的结论,高知女性有主见有想法,话才出口她就能自动分析出医师的意图,极迫切地愿意配合,很难干预出效果。
“晏女士,你晚间有人可以陪你入睡吗?”
“没有。”
绯缡知道这属于温和疗法,有个人陪着就会有种安全感,失眠就不会有,时间久了,慢慢地磨去当日的恐惧印象,她这心理疾病就能不药而愈。可惜她没这样一个贴心的闺蜜。
“晏女士,你平日锻炼吗?”
绯缡立即猜出医师要给她消耗疗法,也就是让她找点体力活猛干,筋疲力尽后一沾床就能睡,有的没的一概想不着,过段时间也就忘了。
“我平常比较忙,锻炼不多,您能给点建议吗?”她主动问道。
“你夜跑方便吗?”
绯缡挺失望,医师给出的建议太普通,要跑到全身乏力倒下就睡的程度,这方式花的时间不少,最关键是她的住处离研究院的运动中心挺远,她跑得累死累活还不能马上就睡,需要强打精神开老远一段才能回去,这一提神,回去后还不一定能倒头睡着。
“不是很方便,请问您还有其他建议吗?”
“跳操?”
绯缡有些迟疑,她的小楼空间不大,有些腾挪不开,再说一般这项运动都是在专门的舞室内进行,她贸贸然在自己的住处可劲跳,恐怕会引起宿管系统的警告。
医师一看,沉吟道:“不如晏女士亲自扫屋?”
这年头家政机器人包办一切家务,真要寻点体力活确实不容易。虽然亲手做家务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就有一些崇尚回归自然的人喜欢摒弃机器人,样样自己动手,会亲自扫屋还是一项可称道的能力,同道中人通常还会相互比拼高低。医师提这条建议时就怕绯缡不会。
绯缡眼睛一亮,这个工作可以在住处开展,完工后直接栽床上。她谢过医师后,匆匆回校。
黄昏。
阳光从谢安琪和辛雨虹的别墅楼的檐角,斜斜地铺射到河面上,映得一河粼光泛出淡金色,又越过河,将绯缡的草坪染得暖黄。
绯缡拎着大扫把,走出小楼。
她的扫屋流程从门外草坪开始,因为她担心,光屋里那些工作量不够她沾枕即睡。
竹叶刷刷刷地,在暮霭的轻风里微摇。
绯缡停在草坪和竹林的边缘线上。那是一道极浅极浅的地表凹沟,缺了草根的固着,落雨时,雨水便在这处汇成细细的一缕,顺坡流入河中。有风时,竹叶掉落,起先会随意地飘在草坪上,不过,经过几日,总会在有风时再翻卷,自然地集中在这边缘的浅沟里。
绯缡使着大扫把,将不多的落叶拨出浅沟,免得下回落雨,这些竹叶被冲入河中,掺进她的水葵实验区。
嗖,嗖嗖。
她一僵,猛地抬眸,望进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