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乐娘琦年玉貌,至多二十五六岁,比张先生还小两三岁,若是续弦给五六十的衰翁,真当是委屈了。
可黎大人位高权重,刘太太只是个微末小官家的孀妇,这门亲事又似乎是刘太太高攀了。
王恒脑海里思绪万千,怔忪之间,耳边听到小才对黎山民道:“我与七兄放假后上聚宝山,就是给张西如张先生做书童,刘太太在聚宝寺做了三天法事,请张先生给她亡夫刘别驾作墓志。”
黎山民了然道:“刘大奶奶的场面一向很好,我们族中还有几个老人,颇有些非议她读书人家孀妇的身份,可我父亲说她堪做大家主母。”
小才停一停,又道:“老法读书人家道学,这位刘太太的家教似乎有些太过了,我们在聚宝寺里发生了一桩意外,法会的第三日,刘太太的女儿纨英小姐,跳下舍身崖为亡父祈福。”
黎山民难掩惊诧,瞪大双眼半晌才道:“英姐儿舍身跳崖祈福?这怎么可能,英姐儿这个痴儿怎会懂这些。”
王恒捕捉到两个字“痴儿”,不禁皱眉道:“你的意思,刘家小姐纨英小姑娘是痴呆儿?”
黎山民点头道:“英姐儿四五岁时候发寒热烧坏了脑筋,从此智识大约停留在四五岁样子,不过她看上去还好,只消丫鬟跟随看护着,也与寻常小姑娘差不离。”
英姐儿九岁十岁的样子,本就是该大人随时照顾的时候,初来乍到没看出她是痴儿也不足为奇。
“刘太太家的仆妇就在外面等着,山民你叫她进来问问便知道了。”小才道。
黎山民对帘外的小厮发话道:“请刘家的老妈妈进来。”
刘家的老妈妈低着头进来请安,头上梳着两把头,身上着竹布衫裤,是个大户人家有点体面的仆妇打扮,来者并未在聚宝寺别院中见过,是个陌生的老妇,但黎山民显然是认识的。
老妇停在床榻前,屈膝福了福:“请二爷的安,大奶奶听说二爷发着寒热送家来,着急得了不得,今儿一早就派奴来瞧瞧大爷的身子骨好些没有,哎呀,下巴都尖了。”
黎山民原本脸颊有些微胖,这一阵低烧腹泻确实消瘦了许多。
黎山民被金妈妈像小孩一样对待,有些不好意思,道:“许嬢嬢有心了,还劳金妈妈大热的天气走一趟,吃了赵先生两贴药,我今日已经好多了。”
金妈妈道:“大奶奶家里头有点事走不开,明儿早上才能来给老爷庆寿,老爷和二爷且放心,内场有我们大奶奶包你妥当。”
黎山民迟疑道:“听说你家的英姐儿没了?”
金妈妈从怀中掏出手巾,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英姐儿,真是个傻孩子,可把我家大奶奶哭坏了,老太太心疼大奶奶,把大奶奶接回去了。”
黎山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妈妈低头抽泣:“奴这一向都在县城陪伴老太太,听说是大奶奶带着英姐儿在聚宝寺给她爹做法会,那聚宝寺有一处悬崖叫作舍身崖,老法里传说孝子孝女跳下舍身崖能给父母祈福,孝心动天,就能毫发无损,这话不知怎么被英姐儿听到了,她当了真,这就。。。。。。”
“真叫人悲伤。”黎山民怅然,不知如何措辞,良久道:“金妈妈,你老远从县里来一趟不容易,让小厮带你去用些瓜果茶饭歇歇再走。”
金妈妈欠身告了退。
见黎山民说了半日话倦容满面,王恒忙道:“昨日夜里,阮幼海阮兄聚宝山下受了重伤,我们方才将他送到府上,请赵先生诊治,我们先过去瞧瞧阮兄的情况。”
黎山民从卧榻上坐了坐直,道:“有赵先生在,阮兄当无大碍,王兄和小才难得来我宅上,明日我老父寿诞,必定要多住几日热闹热闹。”
王恒略加思索,笑道:“我同小才上聚宝山是给张司业做书童,张先生又关照我二人接待好晋阳君李琣,现在自己跑到翠华村,不跟张先生说一声就留下来吃席有些失礼,不如我们等会儿回去寺里,跟张先生禀告一声,明日一早再来府上祝寿。”
黎山民连连点头,说:“这样也好,我与晋阳君素来交好,倘若他愿意,也请他一同前来。”
小才道:“我们替你把话带到,晋阳君的身份有诸多限制,他未必能来去自由。”
山民笑道:“我自然晓得的。”便唤门口伺候着的小厮,让他带着王氏兄弟去赵先生的院子。
赵先生的院落里静谧得异同寻常,现在这个节气,竟然没有蝉鸣如雷。
小才抬眼见偌大的院子里放了几盆药草花,围墙根连水杉黄杨腊梅木樨都没种一棵,光秃秃得难看极了,怪道知了蝉都没有。
南监杂役老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指着身后厢房,轻声道:“赵先生的徒弟给阮公子换了药刚睡着。”
小才轻启木门,从门缝中见阮幼海侧身朝里熟睡,便朝王恒点点头。
几人走开几步到院门口,王恒吩咐道:“老陈,阮兄这里多费心照应着点,我们明日再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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