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幛,飞瀑如练,然而今日途经的行人无心欣赏。
王恒回想起初初上山那日,张西如对他们说起山民是朝廷大员黎督师的幼子,又说了许多黎督师的英雄往事,想不到机缘巧合,今日竟要去拜会黎家。
小才跟在最后,显得有些神思不属,不知默默想甚么。
众人着急赶路,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踏级而下至后山山脚。
只见服侍广恒和尚的两个小沙弥悟法和悟定正要上山,见王氏兄弟一行人抬着担架下来,却步立于石阶一侧。
悟法躬身行礼道:“两位施主,是要往聚宝山哪里转转?可要小僧带路?”
王恒笑道:“悟法小师傅,咱们去国子监同窗家中,翠华村黎宅。”
“翠华村黎宅?”悟法有些意外。
小才道:“黎家是江宁本地人。”
悟法惊讶道:“咱们正是从翠华村回来,村子里有这么一户黎家?怎得从未听说过。”
师弟悟定呵呵道:“非也非也,师兄,翠华村大得很,你过于自负了。”
王恒有事在身,拱拱手道:“我们有人识得黎宅,就此先别过。”
山脚下一条官道横贯东西,小武前头带路,沿着官道向东方走去,远处白水山川、雾霭茫茫。
王恒抬眼,见小才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心知想到一块儿去了。
之前他们去翠华村探访刘别驾的府上,遇到邱二郎自首,将他押回聚宝寺的路上,曾向人打探过这一片湖山,打听到这里也是翠华村的地界,黎宅大约就是这里了。
东行三五里许,众人从官道转入小径,迤逦而去至山坡下。
忽然冒出一大片茂林,古木参天、郁郁勃勃,煞是荫凉,小武称昨夜即于此处发现阮幼海倒在林中。
瞧阮幼海烧得脸通红,王恒不禁有些担心,只见阮幼海眸色凝重,用手指路,翻过山坡,于其下穿行二三十丈,豁然开朗,前方出现波光荡漾一湾湖川,缘水西行数里,湖面渐窄,水愈清澈,湖畔系着几叶扁舟。
迎面一个青砖黛瓦的宅子出现在眼帘,大门旁立着块大麻石,麻石前停着几辆牛车,几名童仆正在往下搬酒翁,牛车上坐着的人恰好翻身下车立定。
王恒定睛一看竟是熟人,来者是孟善人的长子孟大郎。
“孟兄。”王恒趋前几步。
孟大郎转过身来,惊喜道:“啊呀,王七公子别后一向可好。”
王恒闲闲道:“孟兄与这黎府也熟识?”
孟大郎道:“我家与黎家是中表老亲,送些自家酿造的绍酒给黎大人明日寿宴上用,王七公子也是来送寿礼的么?”
王恒摇头道:“我同黎府公子是南监同窗,今日来访山民的。”
俩人正说话间,黎宅的门子过来,行礼道:“孟大爷,桂叔让你们把酒瓮垒到天井里。”
“好嘞。”孟大郎回头道:“七公子,我先去放酒瓮,待会儿再来寻你。”
因见门子朝王氏兄弟张看,孟大郎又道:“王家公子是山民的同窗,你速速去回。”
门子便请王恒与小才去花厅奉茶,黎府门前乱哄哄的,王恒让杂役们将阮幼海抬到花厅。
二人甫自坐定,小丫鬟筛了两盏炒青,就有一位短小精干,穿着夏布衫裤的老仆进来,上来施礼道:“小人黎桂,是黎家管事,尊客请略坐坐吃盏香茶,我家二爷方才用了药,还在熟睡中,等他醒过来,就来请尊客过去卧房。”
听管事桂叔的口气,山民生病了?
王才先开口问道:“桂叔,山民得了甚么病?可要紧?”
桂叔笑道:“二爷昨日家来时面色很不好看,赵先生开了两贴药吃下去,已经好很多了,大约是学堂里吃坏了东西。”
王恒示意聚宝寺的杂役将阮幼海抬过来,桂叔瞥了一眼,惊道:“这不是昨天来的阮公子的,昨夜忽然不见了,我派了阿明他们找了许久,阮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恒道:“阮兄受了重伤,还发着寒热,听说贵府上有良医,特地送来诊治的。”
“那得赶紧让赵先生把一把脉。”桂叔忙喊抬着担架的杂役跟着他走。
王恒与小才正要跟去瞧瞧,忽然花厅外进来一人,却是南监听差老陈。
老陈笑道:“公子爷留步,诊室里气味不好闻,公子爷且留在花厅吃茶吧,昨日里本就是阮公子同我送黎公子家来,阮公子就由我来照看,要有甚么状况再来请您定夺。”
王恒微微颔首,便由着桂叔和老陈将阮幼海送去赵先生的院子。
约摸过了一顿饭功夫,老陈来回说阮幼海内服外敷用了药,已经安置好了,赵先生说无碍,没有伤到要害,静卧将养个三五日就能回国子监,这几日且放心交给他照顾着。
小才朝王恒使了个眼色,看来黎家供奉的这位赵先生高明得很,他们都见到了阮幼海身上的血肉模糊,赵先生轻描淡写说不打紧,果真是个良医。
茶水筛了三四回,黎府管事桂叔来报:“公子爷请这厢走,我家二爷将才醒了,听说是您二位来访,欢喜得了不得,他病中不便起身迎接,请二位去书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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