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带来的一应东西,徐王妃带着张昭华和永安细细归纳入库和分派下来,也足足用了四五天,张昭华这么辛苦也是有回报的,因为王妃似乎看出了她极是喜欢紫貂皮,竟然将两件紫貂绒和貂皮的皮裘分给了她,喜得张昭华在之后的两天里,坐着卧着都披着她那心爱的皮裘,也不管天气是如何热了,只爱不释手片刻不离。
高炽走进来就看到张昭华膝上盖着貂绒,好像抱了一窝貂儿,再细看就发现她头上还沁出细细的汗珠来,但是就是不肯将貂绒掀开,他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然而张昭华可没有闲心搭理他,她现在正忙着听典膳所执事给她报上本月的经费用度,这种用度按日来算,最后汇总——
“彘猪二口,价一两二钱;雉鸡五只,价三钱;活兔二只,价七钱五分;樱桃二斤八两,价一钱二分五厘;鳜鱼七斤八两,价三钱七分五厘;红豆五升,价一钱;沙糖一十二两,价二钱四分;蜂蜜十二两,价二钱四分;”这执事一样样报来:“菱米十二斤八两,价二钱五分;榛仁十一斤十二两,价一两六分;香油三十三斤,价九钱九分——”
“停,停,”张昭华越听越不耐:“你这种杂七杂八混淆到一起的记法,真难为你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不能分门别类把米面油归到一起,肉归到一起,蔬菜水果归到一起,让人是看是听,都一目了然?”
那执事也是负责记录各处支取用度,也没想过还要这么整合一下。张昭华就教他:“你这么记东西可不行。你给府中每一处院落都单另一个账目出来,记录每日至每月支取了多少东西,就按我刚才说的,分出米面油、肉、蔬果、其余这样的条目出来,哪一条底下记什么都清清楚楚,月底时候总一下账,与上个月的用度作对比。还有这个价目,咱们自己庄田里面种出来的东西,要和外面市价的东西一个价钱,这也要写清楚,市价上涨下跌的东西,在备注中用红笔标注出来,哪怕是一厘也要写上。”
大体上来说,典膳所还不存在贪污折中这样的事情,约摸是燕王一家管得严,而且经常出府贴近民生,还没有人敢在这上面说出一个鸡蛋十两银子这样的话来,张昭华看这些米面蔬果的价钱,确确实实也都是市价。
她这边交代完了事情,终于毫无坐相地躺在了摇椅上,张昭华这里也有一个摇椅,就是当是给燕王做摇椅的试制品,不过大体是好用的,张昭华如今就爱瘫坐在摇椅上晃荡解乏,听说工正所那里忙得昏天黑地起来,好像各处都看到了摇椅的好处。
“要给他们发工钱。”张昭华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两声道:“这些工匠,一辈子做工匠,真是可惜了。”
高炽那里也放下了书,拉过来一把凳子也坐上去,稀奇地瞧着张昭华。
张昭华半眯着眼睛看到他这模样,道:“你瞧我作甚!”
“我就是不曾见过到了五月还穿皮裘的人,”高炽道:“这种奇观一定要好好瞧一瞧。”
“少见多怪吧你。”张昭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有些赧然。看来女人对皮草的热爱真的是天生的,尤
其是在她得了这样好的东西之后,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对这东西的喜爱之情,只好天天穿在身上,看上去跟土挫穷变成了暴发户一样。
“好了,”高炽直接上手,一把将她膝上的貂绒揭开,“这东西是好,但是也分时节,你想别人怎么看你呢,唯恐不知道你得了两样好皮货一样。总归是你的,这东西也放不坏,倒是你天天摸来摸去地,看上去毛都不顺了呢!”
张昭华大为骇异地跳起来,扯住貂绒就要细看,但是她忽然又反应过来,这不过是高炽胡说的罢了,貂绒还能毛不顺——她一下子跳到了高炽的背上,揪住他的耳朵大喊道:“你骗我!”
高炽冷不丁被她蹿到背上,反而一趔趄没有站稳,不过幸好手边就有椅子桌子可扶,总算是晃了晃没有跌趴下,但还是让张昭华听到一声很明显的嘎嘣声,倒是把她吓了一大跳,自己滑下来慌忙问道:“你磕着哪里了!”
高炽并不答话,蹙着眉头好像在忍痛,张昭华更是大惊失色,蹲下去就摸他的腿:“你是不是骨折了!”她摸着却又不敢真的摸,只以为高炽让她刚才不分轻重地一扑,哪一处的骨头没受力直接给断掉了,吓得她不自觉地泪汪汪起来。
张昭华见他还是不说话,就躬身趴下了准备把“断了腿”的高炽背到床上去,她还一边喊着含冬——高炽听她声音都有了哭腔了,这才破功哈哈笑起来。
张昭华本来吓得自己的腿都软了,努力背起高炽的时候眼前也是一片黑,恍惚间被高炽一顿笑给笑懵了,之后她反而被凌空抱起,这才勉力发出几个音来。
“你没事儿啊,”张昭华呢喃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顿时大怒道:“你骗我!你这人,怎么拿这种事骗人!”她踢踏着腿从高炽怀里落下去,看高炽果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气得抓住了他的前襟:“你简直是坏透顶了——”
高炽好似乐得说不出话了,眉歪眼斜地最后都咳嗽起来了:“你的表情,你的表情——哈哈哈……”
张昭华知道自己方才一定露出了蠢相,她更是不忿起来:“我以为你是断了腿了,心道我死了不算完,没想到你还能拿这样的事儿开玩笑,怎么着,看我蠢相很好玩是吧!你看你藏的是什么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次骗下来,等下次你真的哪里疼起来了,别人还信不信你!”
高炽好容易稍稍克制了一下笑声,道:“你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我哪里是专要看你蠢相,是你自己二话不说以为我断了腿,自己这么觉着的,这能赖我吗?我一字都没说呢!”
张昭华一想还真是这样,她就奇怪了:“刚才我明明听到好大一声嘎嘣脆响,难道不是你腿脚上发出的?”
“是我手碰到椅子上面发出的声音,”高炽道:“看看你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了。”
张昭华且气且笑:“那我后头问你好几句,你也不说话!”
这话问道点子上了,张昭华正要听高炽还怎么解释,就听到含冬掀了帘子走进了:“世子,亦失哈来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