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又一次深夜被传召进宫。
如今,面对这般情况,他也已经有了极为丰富的经验,再也没了曾经深夜被传召进紫宸殿诊脉时,那战战兢兢的惶恐模样。
江寅命人带回来的药材足足有一大车,此时都已经整齐一包包堆放在了殿内。
小心地从江寅手中接过那张药方后,成安先是仔细查看了药方的内容,而后从医箱中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又仔细为自己带上了手套,再去查验那些药材和煮药的器具。
殿内沉默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成安轻轻“咦”了一声,而后用镊子小心从那药材中夹出了一根党参模样的药材。
他将那药材用刀子切开,放在鼻尖轻嗅了下气味,很快面色一变。
但是,尽管好似发现了“罪魁祸首”,成安也没放弃排查剩下的东西,很快,他又将煮药的罐子单独拿了出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甚至将那药罐的把手都给敲了下来查看。
“可有什么发现?”
圣上紧紧盯着成安,见他似乎已经查验完毕,忙低声问道。
“回陛下,这药,的确有问题。”
成安的一句话,让一旁跪着的林川彻底心如死灰了。
完了!
自己这下是彻底完了!
“微臣刚刚查看了药方,里头有一味党参,党参有补中益气、养血生津的功效,且又不似人参那般容易滋补太过,与药方中的当归、黄芪一起使用,的确是补血的良方。可是,这药包里头的,根本不是党参,而是一种民间惯称呼为条参的草药。”
“换了这药有什么不同?”
圣上盯着成安手里拿着的那根所谓扁条参,神色阴翳,薄唇也抿成了一道不悦的弧度。
“陛下,条参本身是无毒的,可一旦加进去这东西,药方的功效就全然改变了,原本的补血养气之方,便成了损伤气血的方子,长久服用下去,人便会被虚耗至死,看起来,就和久病不治一般。”
“长久?你的意思是,这药需得长期服用才能生效?”
不光圣上有疑惑,一旁的林川听到这话也是突然来了点儿精神,猛地抬头望向成安。
“是,这药一两剂下去对身子并无什么大碍,若要生效,得吃上十天半个月,而若要置人于死地,少说也要吃上三月。微臣看了这些药包,里头并非每一份的党参都尽数被更换过。像是那份药罐中的残渣,里头不过换了一根的数量。想来应该也是这换药之人怕一开始的剂量过大会造成太大反应,所以对条参的数量一直是严加控制的。”
“陛下,大皇子到了行宫后,只喝过一剂药,这数量是绝不可能出事的啊!”
林川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立刻跪禀道。
如果不是药的问题,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很快,成安打破了他这点子奢望。
“药的剂量自然是不会出问题的,但是这熬药的药罐,却也被人做了手脚,这才是大问题。陛下请看,这药罐应当是一个新的药罐,可刚刚微臣打开之后,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若是旁人可能并不觉得奇怪,可微臣日日与草药打交道。这副药方都不是什么味道浓重的药材,这药罐更是只熬过一次药,这般味道根本不对劲。所以,微臣仔细检查了下这药罐。发现,这药罐的材质有异。”
“继续说。”
圣上的眼神中仿若酝酿着什么风暴,沉声冷道。
“寻常药罐都是陶土质地的,这个药罐乍一看似乎是紫砂材质,但刚刚微臣细看这药罐的内里,里头却是颗粒粗大的表面,并不符合紫砂表面颗粒细小的特征,所以,微臣用小锤砸断了这药罐的把手,发现断口也并非为紫砂所应该具备的贝壳状或石状,而是像是硬土一般的质地。所以,微臣判定,这药罐是通过涂浆的手段伪造成紫砂材质,这药罐本身的土里,定然有问题。只是,微臣才疏学浅,目前无法判定这其中的药物到底为何。不过,太医署中,或许有一人能够知晓。”
“谁?”
圣上的话,越来越简练了。
“太医署周绮安。陛下,周太医虽然年轻,但在太医署诸多太医中,她对医书古籍最有钻研,许多奇药古症她都有所涉猎, 或许能够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传。”
圣上一句话,让本已经在府中休息的周绮安又被忙不迭传进了宫。
而她上来不过轻轻嗅闻了几下那药罐残片,便立刻掩鼻后退了一步。
“这土的确有问题,陛下,这是尸土。”
尸土?
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名字很容易便能让人猜到它的来处。
这东西怎么能做药罐呢?
只是,圣上也有疑惑。
“你如何确定?且这东西有何害处?”
“陛下,死人身上是有味道的,微臣之前跟随景王殿下在两江办差之时,曾见过不少尸身骸骨,对这股气味再熟悉不过。身体腐烂之时,那股味道会伴随着血肉一点点渗透到周围的泥土中去,即便后面挪走了这些尸身,这股味道也会在那个地方久久不散。这药罐中绝对有此物,且为了掩盖这股味道,药罐应当是用药草特意熏过,所以初闻会有一股浓重的药草香气,但细细嗅闻几下,就会发现再重的味道也掩盖不了这股子尸腐之气。这股味道,只要闻过的人,就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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