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殿内。
贤妃带着宣元曦回到了内殿中,在婢女伺候下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后,轻笑着看向耳鼻都冻红了的知云。
“你也都快下去休息吧,今日跟着一同在衍庆宝殿跪了这么久,想来也是冻坏了。”
她们这些主子虽然跪得辛苦,但都是在殿内,周围的门虽都是敞着的,但好歹有手炉和大氅在,人不至于冻得太过厉害。
但底下伺候的人就不同了。
主子在里头跪着的时候,他们得在殿外陪着跪,外头冰天雪地的,人一会儿就能被冻个透彻。
便是穿得再厚也经不住这么多个时辰的煎熬。
知云此刻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不自觉打颤。
今日圣上并未在衍庆宝殿待完全程,只略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走了。
当然,用的理由是要处理政务。
可圣上离开之时,脚步虚浮,面色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竟是连祭祖典仪都未待完全程便离开,可见圣上的身子的确已经撑不太住了。
或者说,他需要给外界这样一个信息。
剩下的妃嫔和皇子,自然是在皇后和太子的带领下,老老实实跪足了时辰又吃了寒食,这一通折腾下来,如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股子寒气。
知云将贤妃的大氅收好后,又指挥着一群小宫女将暖身的红枣姜汤端上来。
“奴婢伺候娘娘喝了姜汤驱寒吧。今日实在是太冷了,娘娘素来肠胃便弱,三殿下也是长身子的时候,可是要好好去去寒气呢。”
“本宫自己喝便是了,下去休息吧,正好,小厨房剩的姜汤,你们今日跟着随行的人都分一分喝了吧,一会儿让知芜拿本宫的令牌,去司膳房传几桌热锅子。今日大雪天寒,你们吃点儿暖身的,明日里,也好更有精神不是。”
知云听闻贤妃的安排后,眼神里满是感激之色。
自己果真是命好,能够伺候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
见主子态度温柔却坚决,也察觉到她应当是想和三殿下说些私密话,知云便也谢了恩,带着殿内其他伺候的人一同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贤妃母子。
贤妃并不急着理会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宣元曦,而是不紧不慢喝着玉碗中的姜汤。
姜汤的辛辣和红枣的甘甜中和得正好,入口的时候也没有那般灼胃难熬了。
伴随着滴漏单调的滴答之声,贤妃终于在宣元曦的紧张中放下了手中的汤碗。
“知道错了吗?”
贤妃平静道。
“儿臣知错。”
宣元曦手中的汤碗里,姜汤一口未动,他将汤碗搁在桌上,干脆利落跪了下来。
“儿臣不该那般失态,让太子注意到了儿臣的异常。”
“还有呢?”
贤妃并不评判宣元曦认错的行为,只是继续平和追问道。
“儿臣,儿臣……”
宣元曦有些忐忑。
他,他还有其他地方做得不对吗?
是,是因为他挑拨大皇兄的手段太激进了吗?所以才有了恩济庄的惨案。那么多人埋在了地下,能够幸存下来的,怕是十不存一。
母妃是觉得他们这次的谋算杀孽太重了吗?!
是,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也是如此觉得。
那些孩子和老人们,实在是太无辜了。
大皇兄怎能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母妃,儿臣也觉得我们这次谋算得有些太急了。大皇兄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用这么多人命做赌,想要拉……”
“啪!”
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落在了宣元曦的头上。
还是一样熟悉的打法,就像当年宣元曦在猎苑哭着不肯骑马一般。
不落在面上防止留了痕迹,但那狠狠一巴掌扇在头上,疼痛和羞辱几乎同时袭来。
宣元曦的脑袋瞬间一阵嗡鸣,很长一段时间居然听不清眼前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只能看到母妃的嘴在张合,那张总是温柔娴雅的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和……
厌恶!
厌恶?
宣元曦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贤妃很快便收敛了那一丝外泄的情绪。
剩下的,只有对自己的不满和恨铁不成钢。
可是,宣元曦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他的武课虽然算不得极好,但眼神却一直是一等一的好使。
她,为什么会厌恶自己?
是自己回答得不够好吗?
还是自己又让她失望了?
可母妃明明对其他人都那么温柔,她连看到被罚的小内侍都会停下轿辇安慰一二,为什么会对自己露出这般的神情?
宣元曦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
他呆呆地想,刚刚应该把手中那碗姜汤喝了的。
喝了姜汤,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了?
贤妃好似并没有察觉到此时宣元曦的崩溃。
她在冷静为宣元曦分析着今日他的错漏之处。
“礼王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你我有何干系?本宫今日打你,打得是你在人前控制不好自己情绪的轻浮毛躁,更打得是你那根本就不该存于皇家的烂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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