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琵琶(1 / 1)

张聘如此疯魔,说实话,也是有些超出了卞明瑞的预料。

他接到张聘紧急调用黑火的消息后,便迅速猜出了他的打算。

到此时,卞明瑞还是很欣赏张聘的。

借着一个真假莫辨的铁矿,光明正大解决掉那些拿在手里烫手的灾民,更借此震慑谢望之等人。

但他没想到,张聘居然把荣王血脉的事一并捅了出去。

张聘并未如何遮掩。

他说那话的时候,在场除了谢望之和纪晟,也还是有其他正在“忙着”救人的仆从的。

这话传出来,怕也是张聘想要的。

他想要搅浑两江的水,更想要借谢望之和纪晟的手去试探那支车队的深浅。

只是,他这一闹,无疑是让两江从原本的贪腐,上升到了可能有谋逆势力掺和其中的程度。

谢望之他们查探的时候,万一发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那岂不是将两江数代人的谋划都毁于一旦了?

更甚者,万一陛下派来了更多人手查探此事,那两江的危险程度无疑更将大幅上升。

毕竟,当今陛下有多忌讳荣王二字,满朝文武可都是清楚的。

当初若不是陛下命大,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就该是荣王了。

张聘他的打算,是准备让谢望之他们去替自己试探一二,挑得两方争斗,无论哪方获胜,他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们的谋算,哪里经得起如此冒险?

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但卞明瑞知道,他劝不住张聘。

这些年来,在两江这些“知情人”中,张聘的地位已经隐隐有超越他的趋势了。

甚至于,东方晋之作为如今东方家的掌权人,也是两江世家中的第一等人物,他也是更为看重张聘。

卞明瑞心中也隐隐有几分不快。

张聘这两年,越发有些焦躁了。

他似乎想要赶在这几年里,成就几代人共同谋划的大业。

卞明瑞当然也想。

但一切,都要建立在小皇子绝对安全的基础上。

万一暴露了小皇子的存在,在他们的筹备尚未成熟之时,引来了朝廷大军的围剿,他们数代人百年的心血将立刻毁之一旦。

为此,卞明瑞私下提醒过他几次,却收效甚微,甚至两人之间本就算不得多么亲厚的关系,又再度隔阂了不少。

但大事未成,如今不是闹翻的时候。

不过就算再明白,心中的不满还是难以抑制的,故而在乐锦提起苍鹿山一事的时候,卞明瑞难免露出了一丝不快。

哦?

乐锦十分机警地将这一丝不快收入眼底。

似乎他和张聘的嫌隙,又大了一些了。

那今日这招算计,或许还可以一箭双雕了。

“大人,乐锦今日准备了一些家乡的小菜。您在这里喝喝茶,赏赏花,我去后厨准备一下,很快的。”

乐锦看向卞明瑞的眼神里,永远是带着柔柔的爱慕之意。

卞明瑞的心一软。

他拉住乐锦的手,低声道。

“饭菜不急,让下人们去做便是了。你的手,是用来抚琴题诗的,何苦去后厨之地脏污了。对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备了一份生辰之礼。”

说着,他招了招手,在院门口等着的下人立刻捧着一个足足三四尺宽的木盒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木盒放在了桌上。

“打开瞧瞧。”

乐锦看着那盒子大小,其实已经大致猜出来了。

可面上,她还是装出了一副毫无破绽的惊喜模样。

她轻轻打开那木盒,里头果然是一把上好的凤尾琵琶。

琵琶是用鸡翅木所做,上头描绘了一簇簇栀子花的图样,笔触清淡,风雅别致。

“这琵琶,名为相思。是我偶然所得,原本琵琶之上并无图样,是一把素净的琵琶。念及你喜欢栀子,所以绘制了几簇栀子,希望能在芳辰之日,博佳人一笑。”

可笑。

乐锦在心下冷笑了一声。

她作为绮陌香坊的花魁,最出名的便是她那一手琵琶绝技。

这并非是她的荣耀,而是她的耻辱所在。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琵琶。

因为每次她拨弄起琵琶的时候,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并非是单纯对乐曲之音的欣赏,而是征服的欲望。

琵琶,不过是一个增添了她身价的物件罢了。

若真喜欢琵琶,何苦要到这香坊内觅知音。

他们所追寻的,不过是救风尘的成就感罢了。

但心下嗤笑,乐锦的眼神还是瞬间盈起了泪花。

感动、惊喜、爱慕,甚至夹杂着自卑。

乐锦总能完美演绎出她那些恩客们想要看到的一幕。

“多谢大人。”

乐锦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哽咽。

她将那琵琶拿起,紧紧抱入怀中,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这副孩子气的模样,让卞明瑞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一把琵琶,你若喜欢,以后我送你更多。乐锦,再等等我。要不了多久,我会名正言顺迎你回府,日后,你便可以尽情弹你喜欢的曲子了。”

真是,情深义重啊。

乐锦有些羞怯地转过了头,片刻后,她轻轻将手中的琵琶放入木盒中,珍惜万分地将那木盒收好。

“今日的菜色,都是乐锦提前备好的。大人,这是乐锦的一片心意,不想假他人之手。您就在这里赏光品一品这云雾山茶,等着尝尝乐锦的手艺吧。”

卞明瑞先是一愣,而后轻笑道。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好,我就等着乐锦姑娘的手艺了。”

这话,让乐锦的面颊之上浮现出了一片红晕,她抱着木盒,转身有些慌乱地走了。

似乎是被卞明瑞这番近乎调情的话弄得羞涩了起来。

卞明瑞也不急,他坐在院中,看着这满院栀子的清雅,烦躁的内心也有了些许的平静。

自从他知晓了自己的责任和命运之后,他已经有许久未曾有过如此闲适的日子了。

不必费心筹谋,不必百般周全,只静静坐在这里,喝茶赏花,什么都不必多想,什么都不用去做。

倒真希望这般日子,能够长久下去。

可卞明瑞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不过是个奢望。

他肩上背负的一切,不允许他在此时停靠下来。

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再累也要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