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曜在命镜中看到的记忆,其实并不完整。
那命镜是以纪容卿为主角的,所以许多事唯有纪容卿经历过,命镜中才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两江之事,并不在其中。
纪容卿也只是从永安王的叙述中知道了一些信息。
比如,卞明瑞这个人是个有大才的谋士。
两江的勾结之事能够瞒报这么多年,一方面的确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政绩足够,不愿深入追究太多。
另一方面,则是这卞明瑞实在手段高明。
他虽然面上只是一个长史,算不得什么高阶官员,但两江官场,他却是混得如鱼得水。
不光是太守张聘的心腹幕僚,更是诸多两江豪族的座上宾。
他将整个两江的官员和世家,以联姻和利益交换等诸多方式绑定在了一起,让两江这张大网越织越密,越密就越不可能透风。
永安王当年若不是带的兵马足够多,加上对于两江之事他并没有深查下去的意思,怕也是没能那么稳妥回来。
而在命镜中一同出现的,还有傅遥光这个名字。
傅遥光曾经试图劝过永安王,甚至,他差一点儿就劝服了那些灾民,想让双方坐下来和谈。
他想要将这场不该有的“战事”平息下来。
可有人不愿其平息。
傅遥光在从难民营地出来的路上,被一记冷箭射杀,正中胸口。
傅家的最后一位男丁陨落。
他的死,也彻底让朝廷和两江难民的矛盾无法调和。
难民们只觉唯一愿意为自己说话的傅公子死在了朝廷中人的手中,如何还愿意卸下防备与永安王的军队和谈?
永安王更觉难民得寸进尺,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头上扣。
双方矛盾激化,永安王也在接受了卞明瑞的建议后,直接用这些难民的性命为自己的功勋添砖加瓦了。
后来,两江的事便没再纪容卿的印象中出现过太多了。
那里每年给的粮银都是足额的,加上后来也没闹出过像是暴动这般举朝震动的大事,纪容卿一心只想着和自己的诸多知己蓝颜厮混,连儿子她都没多少心思看顾,更不要说两江的事了。
命镜中的记忆,停留在了纪容卿四十岁那年。
往后的岁月,命镜并未显现。
宣明曜也不知,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变动,还是纪容卿已经达到了一个女子所谓地位的巅峰,后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便也没什么价值,所以命镜不再显现了。
但宣明曜总觉得,两江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结束的。
两江的官员是不断更迭的,可那些世家豪族却在两江屹立百年不倒。
这个利益的大网到底持续了多久?
这些年来他们又截下了多少银钱?
百姓们在这些年里又死了多少?
除了这次的决堤惨案,两江几乎每隔几年便有一次小水患,朝廷几乎次次都会拨派银粮。
这些银粮累积起来,也是一个还十分骇人的数目了。
两江,似乎是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而傅子真,好似也有所察觉了。
宣明曜眼眸轻垂,低声道。
“那依傅公子之见,梧织巷的确是个好地方了。我一个女儿家,带着全部身家来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最怕的便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说,我该如何做呢?”
傅子真还未回答,便见宣明曜的手轻轻在婚书上叩了两下,而后,状似无意地缓缓摇了摇。
眸光一颤,傅子真心中有了些猜测。
“两江民风淳朴,褚小姐无需过于担心。这梧织巷内所居官员众多,自然不会有那等宵小之徒。褚小姐安心备嫁即可,一切皆有子真在。”
从小生,到子真,短短几句话,似乎两人的关系便亲厚了不少。
但无人看到,傅子真无声动了动唇。
而这一切,被宣明曜尽收眼底。
那三个字很好读懂。
“卞明瑞。”
卞明瑞?
果然,傅子真也觉得此人不对。
宣明曜的眼神连动都未动,只轻笑一声。
“好,那便劳烦子真了。你我婚事一成,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傅家可以摆脱传承数代人的诅咒,而我,也能拿回那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傅子真便离开了厢房。
无人注意到,那厢房内与书架紧贴的墙面内,一个骨架瘦小,蜷缩成骇人一团的人,悄悄从那不过一尺高的地道内退走了。
而几乎在他退走的当时,宣明曜便发现,屋内的香气变了。
看来,那个躲在暗处的探子走了。
早在她的人前来收拾房间的时候,便发现了这房间内有不止一处暗道。
除了面上一个比较好发现的,还有一个藏得十分隐蔽。
一明一暗,寻常人在发现了一处暗道后,也很难会想到,这房间内居然还会再铺设一条暗道。
便是皇家密道,也不过一处宫殿铺设一条罢了。
这便是用了人的惯常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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