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福大命大(1 / 1)

第二百一十四章福大命大  责罚自是不会。

对昭宁帝而言,赵澄和赵澈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反倒是他二人争气的证明。

赵盈实在是想吐。

不过她也再次证实,昭宁帝是真不要乖孩子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赵盈轻声叫着父皇又开了口:“澈儿已经知道错了,方才同儿臣说话时险些急的哭出来。

他年纪虽然还小,可父皇是知道他的,从来不轻易掉眼泪的孩子,儿臣瞧着…儿臣看着,实在是又气又心疼。”

她一抽鼻子,状似抽噎:“他自己也没料到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父皇您能不能…”

赵盈咬着下唇,声音戛然而止。

昭宁帝闻言侧目看她,一开口竟不是问她能不能如何,反倒沉声先问:“你弟弟真这么说的?”

赵盈啊的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沙哑的闷声,狐疑望去:“父皇方才还说信任儿臣,怎么又这样问?”

“没什么,真是我的好儿子。”

可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加上这冷冰冰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夸赞赵澈的。

赵盈充做不知,仍做一副唉声叹气的惋惜模样:“我原以为离开了刘氏,孙娘娘是那样柔婉的一个人,总能引导澈儿走上正途,可谁知道他一念之差,做下这等糊涂事来。”

她哽咽着:“父皇,您要罚他,儿臣也不敢替他再求情,但他既知悔改,您若是…您若为了孙娘娘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非惩罚他不可,儿臣是甘愿代澈儿受罚的。”

昭宁帝眉心微动:“这又是什么糊涂话,谁的过谁来担,且不说我一时没打算处置发落谁,就算是有这个打算,他今次背着你行事,闯出这等祸事,也该他自己另罚受过,哪有你替他承担的道理?”

赵盈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

昭宁帝本就没打算追究,赵澈的形象也不是个杀伐果决的,这样就挺好。

至于她,本来就没打算做昭宁帝心目中最满意的那个孩子,他也压根儿不会那样看她,无论她做的有多好。

既然根本就不会,索性就做一个和善的长姐,一心袒护幼弟的好姐姐,这样也不错。

她如今种种行径,其实都是在利用母亲在昭宁帝心中分量。

若来日事成——她自然在母亲牌位前磕头认错。

“父皇叫春棠在殿外等着儿臣,就是想问问儿臣今夜之事的来龙去脉吗?”

“皇后在殿中,不想叫你进去见她。”昭宁帝眉眼间终于是彻底柔缓下来,“淑妃出事和你弟弟总归是有关系的,皇后若一时情急,见了你,少不得要说些不中听的话。

何况殿中也确实是乱哄哄的,你一个孩子家,就别凑这个热闹。

把你叫回宫,本来也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弟弟。

他在昭仁宫殿前也跪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会儿你把他带回上阳宫,今夜就叫他在上阳宫安置,只是你二人不要贪睡,淑妃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一劫全要看今夜,明儿一早你记着带上你弟弟到殿前等消息。”

可从头到尾,孙淑妃的安危,并不在昭宁帝考虑范围之内。

她是死是活,他表现出的只有淡漠。

是了,他是无心之人,又怎会有片刻真心相待。

是她想错了。

先前他与以往不同的神情和目光,原来不是为孙淑妃。

赵盈缓缓合上眼,竟不知该替孙淑妃痛心,还是该为昭宁帝的薄情而恼怒,片刻站起身来,与他拜礼:“那儿臣这就领了澈儿回宫,也免得过会儿皇后娘娘出来,见了他跪在殿前,又有话说。”

上阳宫中灯火通明,任是谁也睡不下去。

赵盈吩咐了挥春和书夏去取冰块来给赵澈冰敷双膝,命人置美人榻于廊下,后来又觉得不快,索性挪了春藤椅就摆在殿前院中。

她这院中盛夏时几十岗的荷,绽放开来荷香四溢,眼下几十口水缸里没了荷,但水还是满的,微风起,水波阵阵,倒叫她想起去年的情形。

赵澈坐在她身边,见她面容恬静隐有笑意,狐疑问她:“阿姐笑什么?”

赵盈摇着头说没有:“上次你在上阳宫,还是醉酒闯祸打伤我那次,一晃竟都快一年了。”

提起这个,赵澈神色明显闪躲:“阿姐,我…”

她摆手说好了:“我又没打算同你算旧账。一会儿敷了膝就去睡,父皇特意叮嘱了,明日一早叫我带你到昭仁宫去等消息,万不可睡过了头。

至于今夜事,你也大可放心,父皇没有打算追究你和二皇兄。

本来此事你也不算始作俑者,不过顺水推舟,我与父皇说明白,也言明你心中悔意,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赵澈面色一凝:“阿姐跟父皇说我心中悔恨?”

赵盈噙着笑侧目看他:“难道不是?”

“是。”赵澈别开眼,眼神又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我自是心中悔恨的,不该这样对孙娘娘,姝姝也一并疏远我了。”

他情绪低落,语气中意味不明:“小姑娘先前很喜欢缠着我,又爱撒娇,又伶俐。

宫里的孩子总是聪明的,她那么机灵,孙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坏在玉果和娇娇身上,她心里八成恨透了我和二皇兄。”

他倒真像是个和善慈爱的兄长,就好像从前养在刘氏身边时,待赵婉也是这样。

装样子扮无辜,他最拿手,如果没有方才稍凝滞住的神色,赵盈觉得他演技便更精进。

赵盈懒得应付他,敷衍的在他头顶拍了拍:“快敷了你的腿去睡吧,不用想这么多,天下事从来是这样,你做了决定,动手做局,总要承担下这个后果,不光眼下这一件事,将来的每一件事都是如此。

你也该慢慢长大了,我能为你四处奔走,于朝堂上扎稳根基,但不可能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背负所有。”

赵澈眉心一动,反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要阿姐为我奔走操劳一辈子的,等将来——我定以天下供养阿姐,叫阿姐做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赵盈笑而不语,缓缓抽出手来。

她被赵澈恶心到了,多说一句话都怕吐出来。

她背着手踱步上台阶,赵澈就坐在春藤椅上一动不动,视线也始终定格在她背影上。

那眼神几乎要把她后背盯出窟窿,赵盈恍若不觉。

进门时挥春下意识回头朝院中看了一眼,莫名打了个寒颤。

赵盈在她手腕上拉了一把:“瞎看什么?”

她抿唇:“公主,三…惠王殿下他…”

“无妨,你一会儿挑两个懂事的去给他值夜,不过估计他今夜也睡不踏实。”

她如今不似从前那样惯着他,甚至在给他使绊子,赵澈心里是能感觉到的,而这也是她故意叫他知道的。

赵澈本来就不会死心塌地信任她,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彼此防备着。

人有了顾虑的时候就更容易做错事,十一岁的赵澈尚且没有那般老谋深算,于朝堂上失了她这个最大的助力,想是要急上一急。

魏娇娘被杖毙,他和沈明仁之间的联系就断了,至于今后嘛——沈明仁再想往赵澈身边放什么人,有了魏娇娘这个前车之鉴,昭宁帝也未必点头。

赵盈揉了一把眉心:“希望孙娘娘能平安度过今夜吧。”

不然她先前诸多努力都白费,再要培养出一个能近身服侍昭宁帝且还能专宠六宫的人,如今有些困难。

而孙淑妃…她也的确算得上是个可怜人吧。

赵盈自问没有多少善心能分给孙氏,但夜深人静,摒去那些勾心斗角再细想时,她倒也真心希望孙氏能有个好下场,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孩子。

那不单单是孙氏的希望,也是她的。

也不知是孙淑妃福气大,还是赵盈送给孩子的那块长命锁起了作用。

一夜过去,她虽尚未彻底转醒,可腹中龙胎保了下来,她亦性命无碍。

胡御医领着御医院众位自殿中退出时,分明面色舒然。

赵盈站在殿前,他一出门就瞧见了,迎上前三两步来:“殿下来的好早。”

“看胡御医这神情,孙娘娘应是无碍了吧?”

胡泰低叹了一声:“娘娘这一胎到目前为止,实在艰难,先前动过一场胎气,昨夜又遭一场大罪,现下是保住了,只是来日生产时,又是一道难关。

臣方才也回明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接下来几个月最好叫淑妃娘娘卧床静养。

而且…而且…”

他吞吞吐吐,赵盈就知道不好,面色一沉:“今后不好吗?”

他果然点头:“淑妃娘娘这一胎就算平安生产,今后也再难有孕了。

且经过昨夜之后,娘娘已然伤了根本,这几个月腹中胎儿再吸收母体精元,娘娘只会更加体虚,偏偏虎狼之药不敢用,进补也只能温吞的来,将来一身是病总少不了。”

他抬眼见赵盈面色阴郁,忙哦了一声:“自然了,御医院上下也会尽心为淑妃娘娘调理,务求为娘娘减轻痛苦。”

一身是病的度过余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昭宁帝虽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但孙淑妃若今后身子不中用,也是件麻烦事。

赵盈先前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那就麻烦胡御医费心了。”

胡泰受宠若惊,又与她再三拜礼,方率众人退下不提。

赵澈跟在她身边,把胡泰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等人走了,他一咬下唇:“阿姐,这都是我的罪业。”

赵盈心下冷笑:“这是赵澄的罪业,与你何干?”

他猛然抬头,急切的去攀赵盈手臂:“阿姐心里向着我,自然这样说,可孙娘娘未必这样想。

就算她不知道此事有我顺水推舟之故,玉果和娇娇也实实在在是我屋里的人,如今她身体拖垮,今后我怎么在昭仁宫待下去?”

狼心狗肺的人大抵都是如此,要指望他真心悔过,或是心中对孙淑妃存有一丝愧疚,那是异想天开。

他亲耳听见了胡泰所言,心里惦记的也仍旧只有他自己的来日,未曾替孙淑妃担忧半分。

赵盈回头,眸色清冷:“那你又想怎么样呢?”

赵澈迟疑一瞬,似乎感受到她语气不善:“阿姐能不能带我出宫去住?”

历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她搬出上阳宫已是十分不合规矩,不过是先头借了赵承衍的方便,住进燕王府,又一步步脱离赵承衍掌控,搬进司隶院后宅院中。

赵澈年仅十一,又本无亲娘教养,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搬出宫住。

但他把自己的后路给走绝了。

从刘氏到孙淑妃,放眼昭宁帝的后宫,还有谁能抚养得了他?

宋太后如今是彻底撂开手不过问这些事了,他也别再想住进未央宫去。

赵盈啧声:“或者把你送去凤仁宫,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一定能把你养的极好。”

这是真生气了。

赵澈连退两步,又连连摇头:“阿姐是在气恼我吗?”

他声儿一软,低着头搓着指尖:“我知道阿姐是该生气的,我把孙娘娘害成这样,却丝毫不为她担心,反而考虑自己将来如何面对她,阿姐应该是失望透顶的。”

“你若觉得你害了孙娘娘,今后便少不得旁人以此为由惩处整治你,赵澈,收起你的委屈可怜,真正可怜的人躺在这殿中。”

赵盈乜他,声音也彻底冷透了:“想出宫住,自己去跟父皇求吧,开牙建府也不是不成,只别指望我,更不要再做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叫我看见。”

赵澈因是低着头的,是以咬紧牙关时便不怕赵盈看去。

他后槽牙咬的太紧,青筋凸起,可等到抬起头来,又全都平复了下去。

他还没开口,赵盈已经转身提步要往殿中去。

赵澈忙跟上来,赵盈稍一驻足,骂了他一句:“滚。”

她今日着广袖衫,袖口一拂,袖尾甩在赵澈身上。

他怔然站在原地真就没再跟上去,眯了眼,舌尖顶在下颚上,四下无人时,讥笑了一声,短促敛去,而后脚尖转了方向,竟朝自己住的后殿方向而去,余下再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