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房间里更是只有一张睡觉的床，床上也只有一张蒲草等到陈观水再一次醒来，入眼的就是窗外明媚的阳光。应该是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空气里面还带着一丝凉气，但是窗外树梢上的鸟雀已经在叽叽啾啾的乱叫。陈观水再侧耳仔细听听，就听见院子里面一个少女在逗弄小狗发出的声响，远处也传来一阵阵熟悉的云磬声。

细细数着云磬的音节，果然是三十六声。

陈观水知道了，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白石书院西侧、食堂背后那一排小院中的一个。刚刚的云磬声，正是通知书院学生开始早饭的信号。再过上半个钟头，早上的第一门课就会正式开讲。现在是暑假，那么就会是藏书阁开门的时间了。

白石书院西侧、食堂背后的这一排小院，属于学生会法部的管辖范围，也是关押那些被执法队抓捕到的违规乱纪的学生的地方。既然是类似于监牢一样的场所，自然是高墙林立，铁门铁窗。就是院子里面也是席子，一条薄被。除此之外，房间里面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盆景摆设了。

一撑手，陈观水抬起身探出头向窗外看去。

果然，院子里面逗弄小狗的是那个艾露恩。

一只估计才两个月大的小奶狗，正弹着自己的四条小短腿，追逐艾露恩的那根银色长尾追的正欢。艾露恩也是作怪，长长的银色长尾从花边百褶裙后伸出来，如同一条银蛇一般在小狗的眼前四处舞动，白白尖尖的尾梢如同一个小怪兽，勾引着它从左边跳到右边、再从后边冲到前边。

那天毒龙岛最后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也在院子里。林安然盘坐在地上，一点形象都不顾的狼吞虎咽吃着早餐。白小凤在阳光最盛的西墙下摆了若干颗石子，在一个人下棋。至于牛雄山，竟然卸了房间的门槛，三两下就做出一个粗糙的傀儡蛇来。现在正指挥着那条傀儡蛇在高墙上游动，四处寻找着墙头上禁戒法阵的缝隙。

陈观水再摸摸自己的身上，储物袋不见了，挂着各种小道具的腰带不见了，甚至右眼中藏着的青松法剑也不见了。身上的衣服，从袜子到内裤，包括系头发的头绳网巾都换成了新的。

还好，公孙元送的那个无面法灵傀儡还在，现在“她”就静静的站在床尾的阴暗中。

不过看到这个无面法灵傀儡，陈观水又是一阵头疼。公孙元虽然送了这个拥有筑基巅峰层次修士战力的法灵傀儡来做谢礼，但是操控“她”的方法却省略了九成，只留了一个简单的小册子。所以陈观水现在最多只能对“她”确定一些模糊的指令，比如和自己一起向前走、站在自己前面保护自己、杀死自己身边一定范围内的入侵者。但是具体去做一些细微的动作，或者是复杂的命令，就只能束手了。

那天林素冰动手的时候，陈观水早就下了指令，要法灵傀儡堵在他和她之间。但是林素冰根本就没有近身，法灵傀儡就茫然站在那里，陈观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层一层裹成蚕茧。

如果知道法灵傀儡操控的精细法则，陈观水当时就可以指挥傀儡或是进攻逼迫林素冰、或是回身一剑斩裂自己身上雾气所化的白布，也不至于法灵傀儡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没有全套的操作法则，陈观水自然不会随便下令。像是下令法灵傀儡进攻林素冰，输了倒好说，但是万一法灵傀儡一剑伤到林素冰，后果就不堪预测了。更不要说是下令“她”出剑斩裂自己身上的白布，说不定一剑击出，自己铁定会和白布一起炸裂成碎末。

不过公孙元也很会做事，又送了陈观水一本《八方山傀儡门真传元灵傀儡制作大纲》。仅这一本书，就让陈观水心中的无穷怨言还没出口就不得不压下去。

这一本《八方山傀儡门真传元灵傀儡制作大纲》，陈观水在监察道观的善功碑上找过。但是“道、法、术、剑、阵、符、丹、器”八部数千上万种善功物品里，根本就没有。

至于八方山，陈观水在《寰天堪舆图》上也找过，是一个位于青芦洲上的奇特宗门。一个门派，下面分成八个分支；分支下面，继续又分成数百个流派；在各个流派中，竟然还有各种道法理论的不同。门派内山头如同恒河之沙，山头之间的争斗更是如同银河星辰，数不胜数。但就是这样一个门派，还是一个专研尸、毒、蛊、虫、巫、鬼、瘴、骨、血、傀种种旁门邪术的宗门，竟然是一百零八上门中的一个，更是传承了数万年之久。

八方山上多奇才，更多的是疯子！

时不时就有人走火入魔，成为屠尽一方、杀死万万人的魔鬼，或者是血海窟主、白骨妖王。至于功法试验需要掠夺凡人血肉的妖人，更是年年都有，杀不胜杀。更不要说功法试验失败泄露出来的种种怪物，莫名毒气侵染大地造就万里绝境，灵脉崩溃导致山河倒转、生灵涂炭，这些也是隔上几百数十年就会有上一次。

数万年来，天下各个宗门剿灭的魔头，十个中倒有三个是出身八方山的疯子，只有剩下的七个才是魔门各宗的暴徒。

但是天下各家宗门又都必须承认，因为八方山的存在，也因为八方山数万年来对各种外道法门的研究，在“提出全新思路并且验证、推动修真界功法衍化”上确确实实是做了旁人所不能做到的成就。

自癸变泉大仙人开天以来，玄、儒、佛、魔四门正宗之外成就元神的外道散仙，有记载的不过四十四人。但是这四十四人中，竟然有二十七人与八方山有牵连。他们或是出身八方山，或是最后加入八方山。

别的不说，八方山的傀儡门就是天下三洲之地傀儡术成就最高的殿堂。可以转移致命一击的替死傀儡，不过是傀儡门中很普通的一个成就。傀儡自生灵智、自行学道、甚至进而成就元神这样的逆天之举，也早在三千年前被当代八方山总监察岳画杀真人办到了。更是据说，在傀儡门中，甚至还有从十万年前就存在的真灵傀儡。

这一本《八方山傀儡门真传元灵傀儡制作大纲》既然是写明出自八方山，更有“真传”二字，陈观水自然也明白这本书的珍贵。

元灵傀儡只是拥有灵智核心的傀儡中等级最低的一种，也就是白石书院里面充当各种杂役的木灵傀儡。普通的木灵傀儡也就相当于一个二十岁的壮汉，可以抬起上百斤的重物，但是在神智上却连三岁的儿童都不如，最多是做出一些前进后退、抬起放下、手臂曲折劈斩的动作。好一点的木灵傀儡才会借着体内灵石施展一些预先设定好的法术，相当于一个炼气修士的战力。但怎么说，还是差同阶修士很远很远，轻易就会被人击碎。

也就是木灵傀儡数目成百上千、组成一个战阵，配齐各种武器道具，再有高人居中指挥，才可以轻易摧残对面的书院学生。执法队每一次出动，之所以屡屡大获全胜，就是靠着林青霞指挥的三千木灵傀儡。如同一面浩大棋盘，每一个黑子的突围，都会有十倍以上的白子早就等在前面；只要稍微被阻滞一下，就会看见木灵傀儡如同潮水一般从周围各个角落汹涌而来，直到把目标彻底淹没。

不过陈观水看重的，不是这本《大纲》里面从最细微的细节开始讲解的制作元灵傀儡的过程，也不是《大纲》里面罗列的数千种操作傀儡时的精妙窍门，更不是书中举出的那数百种奇门傀儡。陈观水看重的，是这本《大纲》背后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东西。

身外之物、外道法门、道法术三者之辩、道具的功用，陈观水可以想的，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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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陈观水什么也没去想。

因为陈观水终于找到了对他最重要的那一件东西。

从刚刚就一直在寻找的以前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绿色玉佩，也就是那块神神秘秘的“轩辕通天灵玉”，收藏了那三本对陈观水极端重要的书的东西，终于被陈观水找到了。

好好的挂在那个无面傀儡的胸前。

玉佩上的绿色在阳光下闪着盈盈的光芒，也是衬出了无面傀儡胸前风景的巍峨。一头如瀑黑色长发直直垂下，在肩上分出两缕，巧巧遮住了山峰顶上的红色宝石，也让胸前白皙如玉的峡谷更加幽深。下半身只有一件素白浴巾紧紧裹住，却是更让她腰臀的曲线赤裸裸的展现出来。

不过她的手里依然还有一柄法剑。下一刻就见一道雾气闪过，一条刚刚从窗台上探出脑袋的傀儡蛇就炸成了漫天木屑。然后剑气不散，更追得牛雄山在院子里面跟那只小狗一样的四处乱跳。

正在打闹时，从远远的书院正殿那里，却是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钟声。

一声刚停，一声又起。钟声虽是悠扬，院子里的五个人却是都停下了动作，脸色凝重望向那边。

钟声一声连着一声，足足响了一百零八声才停息下来。同时那道紧紧关闭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