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观水面对陈玄风的质问，只是摊了摊手，很冷静的回答道：“要是他们连这个都不去争，那不是更没有路了？去争，总还有一份希望；不去争，连这份希望都没有。我要是他们，也会这样去做的。”

不过没等陈玄风开口质疑，陈观水话音就是一转：“但我不会像他们这么笨，那样纯粹是去找死。儒门有十三个宗派，加上此前断绝传承的，光是各种真传道法就有数千种。我要是去找一条上进的路，就从现在开始谨守道心，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下去。行如我心，法证我道。我想那些守护道观的观主、和那些守护土地，肯定会看在眼里。当年孔璋真人在监察真人之下又设立一层守护，更是总揽各地守护的任命和考核，我想必定是有从民间筛选人才的考量。”

这时，却是门外传来一声鼓掌，林可雅白衣素裙走了进来。她走进来，也不多说话，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示意陈观水继续说下去。

陈观水再是说道，话音也愈是坚硬：“如果我能符合儒门某一种真传道法的要求，我想那个守护必定会上报上去，然后也肯定会有人来查看鉴别。如果真的是种子，儒门自然会有引路人，站到我面前。”

“但若我不是，自然一切休提。”

“那些装模做样的小人，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和那些一心都扎在名利之中的修真家族子弟，我想在儒门前辈的眼里，恐怕就是那粒真种要挣扎穿破才能发芽展叶的厚土。越是腐败污秽，越是人心横流，越是道德沦丧，越是上佳土壤！”

“我说的可对？！”

这一次，却是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林可雅赞叹道：“陈观水你不愧是出身罗浮，能把儒门筛选后晋弟子的手段看的通透。确实也只有你说的这种方法，才能入得了儒门元婴前辈的眼界，也才能被收为儒门真传弟子。其他一切在自己努力之外的法门，都只会被认为是歪门邪道，会污了那一颗赤子真心。没有一颗赤子真心，就无法接引曲阳山上九天之外的浩然正气，也就不要想成就儒门的那十九种第一品金丹。不能成就第一品金丹，就不可能被算做儒门真传弟子。”

“这儒门辖下漫天诸国，亿万生灵，千万修士，也确实是你说的，都是用来养出那些真种的厚土。不光是吴国这样的世俗王国，就是那个小竹山，第九层之外的其他八层云城，那些金丹长老，各个书院的师范，那些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也全部是这厚土中的一部分。”

“这一次我三仙观与儒门对赌，任由林羽汐真人在这七国之地施展林家心魔手段。看不见的人，会说七国大乱，生灵残敝无数。下面我清洗吴国，诛杀那些在前面乱作的贼子，也肯定会被一帮人痛骂。但是能看见的人，却是在这污秽滔天中清楚的分辨出那些挣扎自强的真种，静静等着他们成熟，落入自己的手中。”

“这一次，不仅仅是正气宗得到了三位真传，儒门其他宗派也各有斩获。我那个好友徐长青，不也是刚刚找到一个好徒弟，还是你的师姐。我也听她说，日后还有的事情是要找上你陈观水的。”

“就是我们东海，这次也在七国之中找到了一位传人。八十四年前，灵星子祖师破例离开郁洲岛，为的就是那一位奇女子。她也不愧是被祖师看中，去了东海，只用三十年就结成金丹一品，从此凌云独步。她就是‘忘情剑’颜恋尘颜仙子。”

说起这个颜仙子，陈观水倒是想起来了。

她确实是一个名人。但是这个有名，指的是她在孔璋真人排定的“天下十大美女”中榜上有名。要知道，那十大美女中的第一人，是星辰剑灵星子；排在第二的，是一丈红绡绯红衣。至于其他七人，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女修士。这十人中，光是元神真人，就有三位。而修为最低的，就是这位忘情剑颜恋尘。仅仅一个才结成金丹不足百年的女子，就侧身如此一个排行榜上，自然更是目光所集。

但是对于这个颜仙子的来历，却只有她出身东海郁洲岛三仙观灵星子祖师门下这一项。而她又不是灵星子祖师的弟子，师承也很是缥缈。只有她手里的那一柄“血染忘情剑”，一门“太上忘情诀”，却真真切切是凶威昭著。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剑在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斩在你的心上，只有等到某一个时刻突然感觉人生索然无味、诸般情感只是空虚，恨不得立刻就死掉，才能明悟在心弦的那一边，是一个红衣女子在浪涛中静静拨着琴弦，操纵着你的生死。

但是下一刻，你就没了知觉，成了一具忘情傀儡，也就成了她手里的一个杀人道具。

林可雅继续说道：“颜师姐被祖师接引之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十七岁成亲，嫁给了同县的一个姓苏的地主做填房。那个男人很有才情，写了很多诗词，里面就有很多是写给颜师姐的。其中一句‘颜如玉，怎相许，情浓难过秋雨，一川烟草漫天絮’，说的就是颜师姐。”

果然只需要一点扳动，周围各人的记忆阀门都是被打开了。

陈玄风一声长叹，“可是北边池国魏柳城的苏程苏大先生。当年我曾经去过池国，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写出能让我夫人心动不已的诗词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情种。但是见了，真真是男儿风度，让我惭愧不如。我站在他面前，甚至连话都说不齐全，逼得我当天就回转狼山。”

最后就是自嘲了。

倒是旁边的林素冰这时送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角，安慰起来。

陈玄风又是说道：“十年后我再去池国，却是听说苏大先生被人陷害，一族死绝。但那个陷害他的人，也早被人满门血洗，连田里都撒满海盐，彻底绝了户。再是后来，听闻有元婴前辈驾临池国，用那一路三十家修真家族的人头，筑成一座高台，就为凭吊先生。倒是我，什么事都没办成，空着手去，又空着手回来。”

语气蹉跎，满是伤感。

这时却是胡二娘也来了，跟着陈玄风的话头就说道：“那个元婴前辈，我倒是知道是谁。她是南荒有名的一个大妖王，一向喜欢苏大先生的诗词，就一直以‘小苏’做自己的外号。她就是有三江阁阁主之称的小苏先生苏黑羊。”

胡二娘也没继续把话题扯远，接着说道：“那年小苏先生到孔望山来，还送给我几块石碑。碑上刻的就是苏大先生最有名的《蜀山》、《青城》、《落铃雨》这三首词。笔迹却是一个女子，温婉中又有一份骨气，偏又情意缠绵。现在想来那个写词的，应该就是颜仙子了。”

林可雅轻一拍手，把众人目光再引到自己身上，继续说道：“灵星子祖师如何接引颜师姐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时候祖师只是静坐在云上，垂手把那门道法散步下去。然后祖师就在云上坐等，一直等到十三个月后颜师姐自己仗剑杀出重天、杀绝了所有仇人，才接引她回归东海。”

再是一指陈观水，林可雅不由得赞许肯定道：“这个小子刚才确实说的对。自己不努力出头，等着那些高人垂青，怎么可能？就像颜师姐，如果不是她自己杀出头来，祖师根本就不会接引她；如果她死在地上，祖师也只会把周围的人杀个精光，断掉那门道法流传出去的可能，回身就走。”

“外边那些个四处乱找的家伙，过上几天可能就是他们的死期了。不是我动手，就是小竹山的那些家伙动手。”

再是一指陈玄风，林可雅就警告道：“你们狼山向来野惯了。但是现在既然归顺我东海，东海的规矩就要记在心上。这一次我让你自己去解决你们狼山的那些家伙，下次我就自己出手了。还有，这次你们狼山把几个好苗子都送去小竹山，我就先记在这里。日后要是还这样做，就休要怪我不客气。”

陈玄风反过来指着林可雅，指头连着摇了几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悻悻然领着林素冰和艾露恩就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