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等到殿门关闭，大殿内顿时为之一暗，那些细细索索的交谈声也立刻停了下来。

楚凤歌双目如电，一扫殿中众人，更是压迫得殿内寂静无声。下面，楚凤歌轻轻一抬左手，就掀起了高台左侧那里覆盖着的黑布，露出了那下面一排排架子上摆放的东西。

黑布如云般腾空而起，瞬忽间就没入楚凤歌的袖子。但是这番奇景却没有人留意，所有人的心神都在刚刚那一瞬间被黑布遮掩下的东西钩住了。

一排排的头颅。

整整十六排木架上，全部是一颗颗的头颅。

整整三百二十颗头颅。

全部被细心的从脖子那里斩断，然后又被细心的清洗、修整过。现在发髻整齐，颜面整洁，甚至连双眼都是炯炯有神的睁开着。

黑布飞起，露出的就是这三百二十双注视着殿内众人的眼睛！

一片片衣袖紧紧捂住主人的口，生怕从那张口中发出声响，惊动高台上的那个魔鬼，更是害怕那个魔鬼愤怒之下，也把主人的头颅斩下来，摆到那些架子上去。袖子里的手，更是暴起了所有的青筋，死死的扣住主人的嘴巴，即使已经扣破脸颊、鲜血流下，也是不敢松开。

楚凤歌很无所谓，随手招了一颗头颅飞入手中，端起来就放在眼前赏玩起来。

这一颗头颅的主人很是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的样子。两撇淡淡的胡须，如同蝉翼，覆盖在紧闭的嘴唇上，更添主人的风采。就是眼睛里面满是血丝，全是愤怒，但也是于事无补，现在还是变成了一颗头颅。

楚凤歌看的很细，也很玩味。

但是大殿内顿时却有无数人再也压制不住，痛哭出来。更有数人，悲伤失色，冲到玉阶前连连叩头，只求速死。就是那些依然还能站立的，也是心中悲凉，哽咽无语。

只因为那颗如同玩物一般的头颅，原来的主人正是那个秦太子！

秦太子，为先皇嫡长子，为皇后所出王子中最长，也是最得吴国人望的一个王子。十三年前，秦太子以普通学生的身份进入白石书院，一级一级硬是磨了上去，最后堂堂正正的成为那一百个人中的一个。下面在小竹山五年，更是屡屡传来被师范嘉奖的喜报。最后被小竹山宗法堂定为吴国太子，消息传到吴国，各大家族都是弹冠相庆、喜悦沸腾。

但是等到秦太子回到吴国皇宫，刚刚落脚就在接风宴上被人下毒酒暗害。此事更引得监察真人公孙元闯入皇宫，诛杀当时最最得宠的窦贵妃。

秦太子经历此事，人望却是更重。诸多修真大族都是自发站到秦太子身后，与秦皇作对，与窦家另一个被册封为贵妃的女人作对，与海州窦家那个传闻即将晋阶金丹的窦红轩作对。就是前日的吴国乱战，也是秦太子作为阵营总指挥，指挥着数十个修真家族齐聚扬州，共讨海州窦逆，誓要维护秦家皇室血统。

当时秦太子意气风发，只说围剿窦逆轻而易举，小竹山上早有人对林志高不满，更会有人拥护秦家血脉。各个族长，也是齐声呼应，混不当小竹山是什么东西。

但是今日，秦太子却只剩下一颗头颅，变成玩物在人掌上被人玩弄。那些追随的修真大族的族长、长老，现在也被斩下头颅，密密麻麻的摆放在木架上，供自己“欣赏”！

真是好一个“欣赏”！

楚凤歌这时却是停下手里动作，顺手把秦太子的头颅摆在身前右侧第一个位置上，俯身看着高台下那些依然还在嚎啕的人，冷冰冰的说道：“秦维镛，毒杀亲父，刺杀秦皇，不忠不孝，天理难容。我斩杀此人，你们谁有不服？”

楚凤歌一语出，而殿中顿时堕入冰窟。刚才还在玉阶前求死的数人，更是震撼莫名，再也嚎哭不能。刚才还有恻隐之心的人，现在也像是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心里只是透骨寒意。

如果秦皇真的是秦太子所杀，那自己站在秦太子的身后，是不是说自己也被算是“同谋”？！

秦皇之死，从前日就是一个谜。当时在永华殿里面的，只有秦皇、窦贵妃、太后三人。当时三人同时驾崩，随侍的太监、宫女、护卫也全部被赶到的秦太子格杀当场，所以一直都是采信秦太子的说法。而那窦家，在三年前就有下毒刺杀秦太子的丑事。现在又是恰逢监察真人公孙元莫名离去，林志高三两日就可以前来吴国接任，到那时，黑的也会变成白的，白的也会说成黑的。现在秦太子如此说，自然是立刻就被认可了。

也正是秦皇被刺，才让各个修真家族感到窦家“谋夺皇位”的决心，也才有了讨伐海州窦氏的大战。

但现在事情从开头就已经错了，那自己下面做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算是对的？自己清洗的那些仇家，又怎么能算是“窦氏逆党”？自己刚刚夺下的那些财产土地，又怎么能算是“窦氏逆产”？自己刚刚临幸的那些女人，又怎么能算是“窦氏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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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歌却是轻轻就把眼前的死寂揭了过去，手指一动又是一颗头颅入手。

这一颗，却是一个妇人，一个年龄大概有二十一二的少妇。少妇满头乌发盘成了宫廷样式，更插了若干盘龙雕凤的钗饰。但是少妇如同玉脂一般的额头上，却被人用小刀刻了一个深深的“窦”字。

殿中众人又是哗然。

因为这个妇人，就是前日死在玉华殿的窦贵妃！

楚凤歌这一次却很是庄严，双手齐出正正的端着窦贵妃的头颅，抬高在自己的眼前细细的看了良久。良久之后才仔细的把她放在身侧的一个玉匣里，收了起来。

收起玉匣，楚凤歌才肃然说道：“这一颗头颅是我从太子东宫里面搜出来的。没想到秦太子竟然也有这样的爱好。一个地下室，藏了十二颗窦家女人的头颅！不说那十一个女人如何，但这一个女人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方才我查看皇宫云城核心法阵的留影记录，这个窦丽香虽然是窦家的人，但窦家的罪却与她无关。秦皇中毒而死，是这个女人仗剑杀了行刺的那个太监，又领了一帮护卫拱卫太后。最后秦太子折了数百木灵傀儡，才把太后和这个女人杀死。这个女人虽死，却还是护着秦皇的尸首，没有让它在乱战中被波及到。若是真论起来，今日你们当中，能和她一样让我佩服一下的，有几个？”

“没有一个。”楚凤歌一翻手，就打翻了左边的木架。

数百颗头颅滚落地上，如球一般就滚入人群中。刚才还是鸦雀无声的人群，立刻就像是被无数只老虎扑入一般，乱成一团。有的人被人头滚到脚下，立刻就是软倒在地；有的人踩到人头，却是愤愤继续狠踏了一脚，然后被身边的某个人一拳砸翻在地；有的人，不住的嚎哭，惶恐直如末日；有的人，拼命向四周挤去，一直挤到大殿的墙角依然不觉，还是继续向外挤去；有的人，跪伏在地却是偷偷瞧着殿中四周那些法灵傀儡的举动，一看就是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也有的人，还能强忍着恐惧，捡起那些滚落的头颅，抱着再放到那木架上。

楚凤歌支着手，很有一番趣味的看着高台下面的混乱，欣赏着。而他身前站着的那个白衣道姑，也是侧身不停询问林白石下面某人是谁，评价如何。

等到大殿里面的混乱渐渐停下来，那些散落的头颅也被一个一个捡起送回木架上，殿内更是一片死寂。

如果刚才进门的时候还是在祈求今日能有九成活命的机会，那么现在亲眼看到那么多熟人、那么多以前高高在上的贵人变成自己手里轻飘飘的头颅，现在能祈求的就只有一个了。

能不能让自己死的体面一点，不要把自己的头颅做成这样的摆设，更不要让自己的头颅也成为别人手里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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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歌等到大殿里面重回寂静，才从衣袖里面掏出数个玉盒。打开把里面的头颅抛入空中，悬浮在高台之前，展示给下面的吴国众人。

头颅数量不多，也就是一十三颗。

但是对大殿里面的人造成的冲击，却是比刚刚的那数百颗头颅要大上数倍。几乎是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十三颗头颅时，都是惊呼出声。更有人再也支持不住，呕血倒地。那些一直还能镇定的，现在也是手足冰冷，只感到赤身裸体站立冰原，周围茫茫全是死兆。

就是一直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能笑上几下的林白石老人，看到这些头颅，也是不敢相信。扭头再看高台上的楚凤歌，眼里落下的身影，就是一个魔鬼！

就是高台右侧一直都无所谓的胡二娘和陈玄风，两个出身妖族的金丹修士，在看到这些头颅后，也顿时收住了脸上的所有神情，第一次严肃起来。

整个大殿中还能轻松自如的，也就是那个还在伏案大嚼、就是不肯答应女儿的秦观主。他只是抬头一扫，嘴里嘟囔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就继续埋头，直恨的身后的紫衣女孩银牙欲碎，直接就抓过他的衣袖，在里面掏摸起来。

就是陈观水，看见这一十三颗头颅，心里也是惊叹一声：真正是好大的一个手笔！

因为这一十三颗头颅，正是吴国修真界在小竹山的背后靠山，是吴国各个修真大族的根，是吴国真正的资本，是吴国经历再多动乱依然可以轻松恢复的资本！

因为这一十三颗头颅，都是出身吴国、造就各个修真大族的金丹修士的项上人头！

今日却是被楚凤歌斩了下来，当做是送给东海郁洲岛三仙观的一份大礼！

真正是犁庭扫穴、斩草除根，好大的一个手笔！

也难怪前面的这些个人，如天崩塌，如地陆沉，如丧考妣，直如被阉割了一样痛哭哀嚎！

楚凤歌尤是觉得不够，又从袖中抛出两个头颅，扔上空中。当这两颗头颅才飞到空中，殿内众人却是立刻就被掐住咽喉，哽咽住了。

所有人，都被镇在那里。

这两颗头颅，一颗正是海州窦家的那个窦红轩！

而另一颗，就是本来要出任吴国监察真人的林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