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大楚的情报雪花般传到大周和各国，李正兄弟的权位之争，果如陈言所预料，不但没有迅速结束，反而规模越来越大，渐成举国之斗。

大楚国内分裂为两个派系，接连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伤亡无数。

而最要命的是，这场权争之战，看不到任何要结束的意思，让梁、辽、夏等国也渐渐放下心来，对陈言和大周的信心前所未有地高涨。

而同一时间，傍晚时分，陈言坐着大周号北上，已到了天悬山。

时已深冬，北境寒冷，处处雪花飘飞，所幸大河没有结冻，还可通行。

陈言是自打天悬山打通之后第一次到这里，站在船楼上看着群山自两岸而过，心情大佳。

沿途过来，一路都能看到大河两岸还有劳工在官府的组织下修筑河堤，估计再过一年左右，这条新形成的大河能够完全定形，成为冀州这片土地的灌溉主河道。

这将彻底改变冀州年年旱灾的现状，保守估计都有数百万百姓免去了受灾的艰苦境地，说一句救民于水火也毫不过分。

“大人，您在看什么？”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我在看你这一年多来的成果。”陈言头也不回地道，“这年许时光，辛苦雪烟姑娘了。”

他身后那女子一身武服配着貂毛长衫，玉容娇俏甜美，两只眸子水灵灵的，正是当初同他北上监管天悬山破山工程的雪烟。

天悬山打通之后，唐韵没有让她回洛城，而是留她在冀州，继续监管新河道的河堤修筑。

陈言在几天前出发北上，前往雍州。

出发前，他便打定主意，要走一走这条新河道，看看当初自己想出的这法子是否真如预料中有效。

如今他身份地位不同，每过一地，当地官员均会大张旗鼓前来迎接。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的船根本不停留，当地官员甚至连他一面都见不着，但仍然没人敢怠慢。否则万一得罪了他这位天师大人，岂不糟糕？

所以陈言人还没到冀州，雪烟已经收到了他要来的消息，立刻亲自赶到了冀远城的渡口，在那等到了大周号。

自上次分别，陈言和雪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这次重逢，却见后者面容颇为憔悴，容色比之过去变化了不少。

陈言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冀州乃是北地，本来气候就干燥，她又长期在外面督工，皮肤难免受到影响。

幸好他来前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带了不少化妆品过来，当即将她迎上船，教她如何使用化妆品来保护皮肤。

就这样在船上呆了一天多，雪烟对着那面令她惊异不已的玻璃镜子，看到里面皮肤恢复了白皙细嫩的自己时，不禁喜翻了心，心中对陈言更是感激万分。

毕竟是女儿家，再怎样心思放在家国大事上，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十分在意的。

这一年多时间，她把冀州过天悬山到雍州的这一段弄得十分熟悉，自然成了最合适的导游，陈言沿途不时向她请教，她自然言无不详。

如今大周号已经进了天悬山山脉，在山间穿行，虽是冰雪封山，难见草木盛景，但也另一番动人景色。

此时雪烟犹豫了片刻，才走到陈言身边，玉手一翻，手中出现一物，道：“这是当初大人分别时给雪烟的东西，雪烟总算不负您的厚望。”

陈言这才转回头来，看了一眼，不禁莞尔：“哈哈，看来你确实有些天赋。怎么，还想拜我为师？”

那物赫然是一个三阶魔方！

当初他分别时送给她的，同时还送了魔方的原理图，说如果她能将魔方复原，他会考虑收她为徒之事。

雪烟出身于工匠家族，自己对于这些机巧的玩意儿十分感兴趣，原本是发觉陈言在这方面有不少令人震惊的发明，才想要向他拜师，学他的神妙技艺。

但这时她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拜了。”

陈言讶道：“怎么？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的么？”

雪烟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道：“大人可知拿到您的那张图纸后，我花了多少时日，才将这魔方复原？”

陈言盲猜了一记：“一月？”

雪烟颓然道：“整整七个月！雪烟直到那刻，才知自己原来并无天分，从此对这些匠艺死了心。”

陈言没想到这事居然对她打击这么深，一时愕然。

有心安慰一番，但想想她花了七个月才搞懂复原的方法，他打消了这想法。

“这也不失明智之举。”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伸手抓着魔方，想将魔方从她玉掌上拿回来。

哪知道她却抓着魔方，没有松手。

陈言愕然看向她。

却见雪烟双颊竟尔浮起红晕，几次檀口轻张，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雪烟姑娘？”陈言疑惑道。

雪烟娇躯微微一颤，心中闪过当初二人在船上共度的时光，无数念头杂揉起来，终究化为一腔喟然。

有些事，终究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她手一松，轻声道：“此物还给大人，但雪烟会永远铭记大人当初为我所做的一切。日后大周振兴，尽系大人之手。雪烟微躯言轻，唯望大人能辅佐皇上，重兴大周繁荣。”

说完，一转身，慢慢去了。

这样的人物，不是她可企及的。

唯有将一腔情意尽藏于心，于孤寂难眠之时翻捡出来，自怜自伤……

陈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背影，将那方因为时常使用而变得相当陈旧的魔方握在手中，鼻端隐隐能嗅到一些上面残留的、雪烟的气息。

片语之间，他隐约听懂了些什么。

不过，有些事终究只该留在心中。

两天后，大周后过了天悬山，入了雍州地界。

在一处河岸边停靠后，雪烟向陈言告辞下了船，看着大周号渐渐远去，一滴珠泪，终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淌落，顺颊而坠。

“大人……保重……”

大周号上，陈言站在船楼上，凝望着岸边的雪烟，直至她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这才长吁一口气，转头望向北方。

卫菡的家乡，就在前方不远。

郡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