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麻袍老人将“宣教之矛”递来,玄微子没有抬手去接,而是端坐沉默片刻,直到气氛有些僵硬,他见麻袍老人不依不饶的态度,只好问道:
“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啊,只要你继承‘宣教之矛’,教会上下都会追随你。”麻袍老人说道。
玄微子摇头摆手:“阁下的提议,真是匪夷所思。而且继承‘宣教之矛’是什么意思?是继承贵教地上圣人的头衔,还是这一件教会神器?”
“都是。”麻袍老人看着笔直长杖,没见他有任何动作,杖上金光流转,显露出一柄风格略显古旧的叶刃长矛。这回倒是没有先前大战那样金光大作、耀眼夺目,似乎这就是高等神器“宣教之矛”的本来外形。
玄微子察觉到麻袍老人身上流露出微弱的神迹波动,再度确认这件高等神器只能依靠神迹发动。不过顶着木瘤的长杖形态,应该是额外施加的封印,同样需要神迹力量来解封。
麻袍老人说道:“这件神器原本就是一柄普通的长矛,伴随那位地上圣人平定了死灵之灾,最终得到吾主的祝福而变成神器,本身因那位地上圣人而得名。”
“哦?就这样吗?还有没有更多细节?”玄微子问道。
麻袍老人笑道:“奥兰索医师是想知道这柄普通长矛,究竟是如何转变成高等神器吗?到底耗费了多少祭品、进行了多少仪式、又有怎样的具体操作流程?对不对?”
玄微子微笑沉默,麻袍老人感叹道:“真的没有,当初宣教院圣人之所以会获得‘宣教之矛’这个头衔,就是因为他在死灵之灾中,多次率领武装教卫救护平民,面对如潮水般袭来的行尸,他总是亲自负责断后。他本人的长剑其实在早期战事中就失落了,这柄长矛不过是他仓促间从死尸堆中拔出来,转眼投入战事中。
为了对抗死灵之灾造成的不死生物,普通的刀剑威力不足,战场前线的圣职者们当然会施展如‘祝福武器’、‘驱散死灵’、‘圣剑术’等神迹。或许就是因此,久而久之,让这柄普通长矛得以升华。”
玄微子也考虑过这种可能,这其实就相当于粗浅的祭炼之法,一遍遍地给器物附加魔法效果。可是这种做法事倍功半,而且普通武器的材质,未必能够承受强大神迹的反复加持。加上处在死灵之灾那种日子,地上圣人要频繁面对各种恶战,一柄普通长矛能堪大用吗?
不过嘛,话也不好说尽,地上圣人作为教会的传奇强者,能耐自然也是极高的。而且单论战力,玄微子见识过这位麻袍老人三下五除二就打败了那位光头大法师,还把对方的灵魂扯进传说中的天国之门。倘若换作玄微子,没有天地之力协助,也没那么轻易打败传奇法师。
考虑到星界半巨人曾言,神圣之主的信众由于信仰被锚定在灵界之中,陷入某种特殊状态。如果说信众灵魂汇聚的地方,就是神圣之主的天国,那或许“宣教之矛”这件高等神器,就相当于是打开天国之门的钥匙。
玄微子对教会神迹颇感兴趣,但他没打算皈依神圣之主。抄经院确实有做出改革的意愿和行为,也有献身的意愿,不过在玄微子看来,他们仍然找不到具体方向,也就是仗着帝国范围内普遍存在的信众勉力延续。
如果哪一天教会跟帝国或奥秘之眼有足够大的利益冲突,他们是否会步翠绿之环的后尘?
“阁下说笑了。”玄微子婉拒道:“继承‘宣教之矛’这种事,找我一个异教徒,恐怕是对贵教信仰的亵渎吧?而且我是一名心灵术士,除了在灵能上小有成就,别的施法体系我也学不来。”
麻袍老人垂下手臂,将长矛横在自己膝盖上,说道:“院首大人应该跟你提过‘神圣洗礼’的事情吧?”
玄微子没说话,算是默认,麻袍老人轻敲着长矛:“其实进行‘神圣洗礼’这种仪式,除了众多教会人员参与协助,还必须要有圣遗物为媒介。神圣之主教会历经千年岁月,圣遗物也有不少,不过要让奥兰索医师你经历仪式之后,成为地上圣人,就必须要用‘宣教之矛’。”
“哎呀,竟是如此圣洁与超凡的仪式,那肯定需要肉体与灵魂都保持纯洁之人方可参与了。”玄微子一脸惊叹地说道。
“奥兰索医师,我没有在开玩笑。”麻袍老人微微叹气:“你或许是担心,继承‘宣教之矛’会对你带来额外的束缚,其实不必顾虑。神圣之主教会千年以来并非一成不变,而我们眼下正需要一位可以带领教众改革的领袖。”
玄微子说道:“这话可真够直白的。”
“我觉得没必要绕来绕去。”麻袍老人说道:“或许奥兰索医师已经清楚,经历不久前的战事,新大陆主教们要求抄经院恢复你地上圣人的头衔…”
“别别别,可千万别恢复!”玄微子赶紧打断:“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你们直接说是神圣之主降下神迹、阻挡天灾降临,毕竟神圣之主威光照耀世界所有角落嘛,反正也没有几个人亲眼看见是我出手。”
麻袍老人神色平常地问道:“奥兰索医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出手恰恰表现了吾主对世人的护佑。”
玄微子脸色笑容变幻,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最后只得无奈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出手呢?”
“没有当初,奥兰索医师你就是出手拯救了无数生命,而这正是吾主不可揣测的神威。”麻袍老人忽露笑容:“毕竟吾主威光照耀世界所有角落。”
玄微子忽然明白为啥法师们都管教会的人叫神棍了,这种不管现实情形如何,直接以最浅白的方式,捧出“将一切荣耀尽归吾主”的理由,确实令人不爽。反正在教会的话语体系中,怎么说都是他们正确,根本没法反驳。
当然了,不爽也有不爽的好处。
“哼!既然这样,那阁下为何不多向你们的神圣之主祈祷,请祂给你们教会赐予一位地上圣人呢?”玄微子干脆趁机翻脸:“还有,以阁下的能耐,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来继承‘宣教之矛’的头衔?你不就是‘宣教之矛’吗?!”
“我不是当年那位地上圣人。”麻袍老人不再隐瞒:“想必奥兰索医师也发现了,我只是这件神器所孕育诞生的智慧生命。”
“天国神使?”玄微子眉尖微挑:“传说贵教能够召唤天国中的神使,只是像阁下这样,能够一直行走在现实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通过法术召唤而来的生物,都是有时间限制的,除非是打造“异界誓缚”魔法阵,并且还要用各种手段控制召唤物。而且就算是被束缚在主物质位面的召唤物,也是会被敌人的“驱逐术”赶回原属位面。
更主要的问题是,大多数施展咒法召唤的法师,并不能确定被召唤而来的生物到底是怎样的心理状态。如果是尝试联系未经过深度侦测研究的位面,有可能召唤出无法交流、暴戾凶残的邪魔,稍有机会就要反噬召唤者,那可就玩脱了。
哪怕是被公认为最安全的召唤元素,其实也多少有风险的,除非制作专门的印记道具,确保每次召唤的都是特定对象,或者达成长久的契约合作。
不过相比起召唤物,法师们还是喜欢更听话的魔像或构装体,有时候召唤而来的生物,被束缚之后就是被用于制作魔像或构装体的动力核心,事先还要抹灭其记忆与主观意志。
至于神圣之主教会,虽然也有召唤天国神使降临的事迹,但历史上出现次数不多。并且天国神使不是靠一道法术就能召唤而来的,必须要众多圣职者与信众的虔诚祈祷,才能得到回应。
而天国神使好在不会反噬信众,祂们一旦现身,会为了善良与正义的事业,奋不顾身地向邪恶敌人发动攻击。可是天国神使完成任务,一样是会消失的,不可能永久停留在主物质位面,因此麻袍老人就显得极为特殊了。
“召唤?这么说也不太对吧。”麻袍老人说道:“当年宣教院圣人斩杀米柯西后,蒙主感召,圣人之血滴落在长矛之上,成为我诞生的契机。”
玄微子听到这个说法,立刻想起“化生”之说。古来不少神真地祇、灵禽瑞兽,并非牡牝孕育,而是天地造化所生。它们与生俱来便非凡类可比,甚至它们的存在,就是天地造化的某种具体表现,只是这样的例证少之又少。
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别的智慧物种,也有各类不可思议的生物,化生已经不稀奇了。因为“化生”就是整个世界的生命无量变化潜质的具体表现。
如果硬要按上辈子的经验,天空歌者的出现倒也可以算是化生。而这位麻袍老人则是因为当年宣教院圣人的血液,化生于世。
麻袍老人作为特殊的天国神使,能够像人类一样行走于世,而且哪怕肉体被拿撒吕依几次重伤,仍然可以恢复如初,颇有“聚则成形、散则为炁”的妙处。可以说,他的存在就是纯粹的神迹。
不得不说,玄微子确实对这位现世神迹很感兴趣。无论是神器通灵化生,还是形炁聚散之功,都牵涉到地仙境界的修炼。
要是自己流露出好奇之心,这位麻袍老人肯定得寸进尺,理由玄微子都猜到了——只要他“奥兰索医师”皈依神圣之主、继承“宣教之矛”,接受“神圣洗礼”成为教会的地上圣人,那么教会的神迹魔法,将全面向他开放,任意参详。
可惜啊,玄微子注定不会皈依神圣之主,“神圣洗礼”这种仪式,应该是依靠神迹力量,转变玄微子的身心魂魄,强行将他变成一位传奇圣职者。
玄微子修成的九真玄光也讲究转变身心魂魄,能够让他自己从心灵术士变成德鲁伊,但这是基于自我神炁的运用。真要靠外力扭转改变,我还是我吗?玄微子并不愿意冒险一试。
而且修为到了玄微子如今境界,已经隐约能看到前路方向,远不是穿越之初一头雾水的情况,对于教会神迹没有太迫切的研究需要。
更何况现在玄微子事情还不够多吗?要是再往教会插一脚,尘俗牵累真就过于繁重了,就算有化身帮忙干活,也没必要所有事情都插手。化身五五是将自我心境层层剖析透彻,以求一生历证圆满,不是让修道之人斩出一堆化身,满世界当打工人的!
“教会有阁下辅佐,何必要另外找人?”玄微子摇头说道:“而且贵教人才辈出,之前那位虔心祈者不就挺厉害的?”
“他死了。”麻袍老人说道:“抄经院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找到卓穆的残尸。”
“节哀。”玄微子微微躬身。
“算了!我的口才确实不行。”麻袍老人站起身来,颇为感慨地说道:“可惜抄经院又没有女人送给你奥兰索医师。”
听到对方的挖苦,玄微子直言说:“抄经院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关于新大陆主教们的态度…”麻袍老人问道。
玄微子回答说:“我会找艾比利特主教他们,公开声明,让他们不再以地上圣人头衔一事寻衅。而贵教的布道传教,我可以视而不见。”
“那好,这样倒也干脆。”麻袍老人说道:“希望这样没有破坏彼此的友谊。”
“当然没有。”玄微子明白,抄经院从此往后,估计会忠实地站在俄格亲王那边了。而麻袍老人似乎不希望抄经院完全倒向任意一方,想要通过拉拢玄微子,让教会抄经院可以自主选择未来改变的道路和方向,而不必依附于俄格亲王。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请教。”玄微子忽然想起,连忙问道:“阁下这么强大的实力,为何如今才出手呢?帝国早年对教会的分化,阁下为何不现身干预?”
麻袍老人说:“我可没说过我在几百年前就诞生了。”
玄微子眉头一皱:“哦?冒昧请问,阁下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麻袍老人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十年前,圣人之血受到一丝莫名的触动,我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