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不烦啊?”玄微子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沃夫带领罐头街贫民疏通出一条排污水渠。
“怎么了?”罗莎莲在玄微子旁边问道。
玄微子挽着碧云如意说:“这一天到晚都有人对着我施展侦测法术,就像成天有人在旁边偷窥。”
罗莎莲可不敢开口说话了,与玄微子心灵交流起来:“我也发现最近在罐头街附近,一直有人在观察着我们。这些人的实力也都不差,会不会有危险啊?”
“危险?哪里没有危险?但只要他们不出手,我也懒得理他们。”玄微子说道。
罗莎莲则问道:“但要是被别人摸清底细了,岂不是会落入下风?而且你身上好像也没有‘回避侦测’之类的效果。”
“我不需要‘回避侦测’,而是直接让别人施法侦测所得混乱不清。”玄微子笑道:“你不是看到过我的元神了吗?当时你看到什么了?”
罗莎莲回想一下,眼珠子也跟着转起来:“怎么说呢?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你的元神跟普通人灵魂相差很大。普通人的灵魂就像一面镜子,能够映照出他们的身体情况与种种能力,而你的元神却好像反射出一个世界…反射也不对,你的元神就是一个世界。”
玄微子解说道:“元神初现之后,静守元神内景,由此道法修炼分成两条主要路数。一是向内体会身中一切细微变化、观察心中一切念头生灭流变;在此基础上可以尝试控制自身筋骨、经络、腑脏,配合各种动功,如抱桩、导引等。”
“这应该就是沃夫走的路子吧?那另一条呢?”罗莎莲立刻听懂了。
“二是向外,坐而忘形、冥合自然,元神普照天地山河一切事物,反摄凝炼而成内景。”玄微子说道:“到了这一步,也有不同功法配合,要么依循天地升降聚散,调摄自身生机运化与外在天地感应相合;要么将自身视为一方天地山河,腑脏经络筋骨皆有对应的元炁之象,如神明栖身、运转炉鼎。”
“咦?你说的这个‘神明栖身’,是不是以前教给我的‘返胎易形’?”罗莎莲有些不解:“说是向外感应,其实仍然是向内吧?”
“你能想到这点,可见你这段日子不仅实际修炼有所进步,对道法的领悟也着实加深了。”玄微子赞扬道:“不错,我说的这两条主要路数,根本上都是向内修持。只不过前者是完全地向内,后者是假借外界而便于向内。或许对未来修炼精进方向也有引导,但道法修炼依旧是重视内在根本的。”
其实这也是道法与这个世界大多数魔法技艺的主要差别,玄微子发现,无论是法师的奥术,还是德鲁伊的自然法术、土著的精魂法术,都是高度的“外向化”。只有心灵异能更重视从内在寻觅力量,可又缺乏对天地自然的交感往来。
至于教会神迹,玄微子到现在都还没摸透,说他们完全假使神明之力,好像不完全对;至于教会圣职者的祈祷忏悔、颂圣礼神的方式,又近于鬼神感应。
罗莎莲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问道:“那你修炼的丹道算那种方式的?”
“兼而有之,但目前仍然是以内观炼己为主。”玄微子说道:“有些事情必须要经历过风邪劫才能真正明白,内外元炁相通,天地自然之理其实一样体现于内在身心,要真正与天地自然交感往来,则必须要深刻地向内修持。内修越深,外用之功才能越高。”
罗莎莲却问道:“那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利用药物来辅助洗炼筋骨吗?这也算向内修炼吗?”
“这就是修炼道法、初习内修之人常有的误解,认为内修的本质就是不依赖一切外物。”玄微子笑道:“可你不要忘了,不论你我,这个身体都是饮食呼吸聚合生长而成,可以说身体也是‘外物’。只不过凡夫依赖身体的直观知觉来判断内外,也将身体视作了内在的自我事物,但仔细想想,你的身体真的完全属于自己吗?甚至极端一些,你的心智也真的属于自己吗?”
罗莎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眯着眼睛说道:“我觉得你在避重就轻,编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来蒙骗我。”
“哈哈!这年头说真话、讲道理,反倒没人听了。”玄微子连连摇头:“这么说吧,利用药物来辅助洗炼筋骨,根本仍然是要靠我自己运神行炁、发动生机。这依旧符合我刚才所说‘依循天地升降聚散,寻求自身生机运化与外在天地感应相合’的方式。
我未来炼制的丹药,本身就是含有一定的天地自然运行的精微规律,但如果我本人不能领会参透这些规律、依循而运转自身生机,也就无法完全炼化药力。要知道我炼制的丹药可不是给普通人吃的,修炼不到妄服丹药,那就是自寻死路!”
“好吧。”罗莎莲算是暂时认可了玄微子这个说法:“那这些跟你的元神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让别人的侦测法术得到混乱结果的?”
玄微子沉默半晌,其实当自己发动御形之法时,罗莎莲所看见的元神景象,不光是穿越至今的丹道修为,而且包含着玄微子纯阳元神的境界。
这样境界之下,元神内景早已是将普照大千的外景摄入凝炼,罗莎莲所看见玄微子元神呈现出的,几乎就是一个充斥造化玄机的灵台世界,已经不能以这个世界的灵魂强度等级来简单衡量。
玄微子说道:“内外神炁融触交感,我运转自己的心境与生机,顺带让自身的能量场展现出不同的状态。或是如流云无定、流水无拘般与自然相融,或是如大地坚实、稳定厚重的凝炼安静,或是像草木萌发、万物生长那样出入往来。不同的身心状态,自然侦测到不同的结果,甚至当我内守不发,连灵光也收敛起来,侦测法术只能获得一堆无效信息。”
罗莎莲听得半懂不懂,问道:“那我能够观察到其他人灵魂的能力,也是通过感应外界而调摄内在所掌握的结果了?”
“没错。”玄微子笑道:“你能够维持如今这种形态,说明你调摄有成。而且跟沃夫专注修炼内劲不同,你应该可以感应到自己魔法兽血脉中的潜能,继续深入开发天赋能力。”
其实玄微子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让罗莎莲更好精进的方式了。她没有高超的智力和想象力,什么存思身神、观想符图就别想了;也缺乏沉稳心性,搞不了除执破幻、入定炼神的功夫;只好发挥感应自然、吞吐精华之妙,从中体会缓慢澄澈元炁。
在玄微子看来,这已是十足的妖法,只不过没有对着日月吞吐妖丹罢了。
“奥兰索医师!”一旁小泰罗忙不迭地跑来,说道:“我们遇到一个病人,其他人都处理不了,希望您去帮忙!”
自从海伯利安将火舞城的流浪医师请来罐头街之后,原本的贫民窟摇身一变,成了颇有名气的诊所。许多买不起治疗药剂的普通平民都来到罐头街求医。
玄微子教导这些流浪医师的方式,直接以求医的平民为课堂,白天传授具体诊疗技术,晚上开课讲解各种医药学问。同时结合自己的经验,将针砭艾灸、跌打正骨、导引按摩等技术一概传授,另外还有一些卫生保健、瘟疫防范的措施。
而玄微子本人也从流浪医师那里学到不少偏方、土方,尽管只是很粗陋的技术,却能够在玄微子手上得以总结改良。
这些流浪医师几乎是无偿地接触到这么多医药学问,简直是废寝忘食一般学习起来,完全用不着玄微子去督促要求,平日稍有空闲,还一起整理学习笔记,将玄微子总结传授的内容汇集起来。
玄微子本人其实不需要一直负责为病人诊疗,毕竟普通病人无非都是小病小痛,只是偶尔遇到疑难杂症,需要他来出面,这也是其他医师一起学习的时机。
珊多丽跪坐在一张草席子上,巨灵权杖横在膝盖,在她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各摆着一支蜡烛,细长的火苗笔直向上,而外面则是四张帘幕,只不过帘幕并非布料,而是一条条五颜六色、编织精致的绳带,绳带末端垂挂着铃铛,没有一丝声响。
远处空地上,一只三眼乌鸦安静旁观。就见珊多丽微微吐气,四面蜡烛火苗同时晃动起来,发出噗噗声响,转而变为青蓝色,映照出一片摇曳不定的青蓝光影。
珊多丽握住巨灵权杖起身,在狭隘的空间中忽然舞动起来,伴随着古朴生动的舞姿,周围绳带铃铛也摇摆起来,发出清脆铃声,就像一曲独特乐章。
伴随鬼魅光影、古朴舞乐,帘幕外围忽然刮起了大风,风中传来了嘈杂之声,仿佛是丛林蛮荒中野兽奔逐、狩猎、争斗一同发生!
珊多丽一挥巨灵权杖,帘幕陡然扬起,青蓝色的烛光向外照射,将风中徘徊聚集的精魂赋予了色彩、形体,顷刻之间,嘈杂声平息下来,有上百头形态各异的野兽围绕在外。
这些通体散发幽幽蓝光、似虚似实的精魂动物,个个栩栩如生,朝着珊多丽纷纷俯首下拜,如同恭迎至高无上的尊主。
“真、真的成功了?”珊多丽不敢置信,她上前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只精魂雌鹿,微凉、坚实而略显粗糙的触感,就像是特异的木雕,却不妨碍精魂雌鹿能够自如活动。
三眼乌鸦扑啦啦地飞来,落到精魂雌鹿头上,口吐人言道:“区区收猖之法,有何值得庆幸?嘎!”
珊多丽笑容有些僵硬,这些日子在这只三眼乌鸦的指引下,她已经能够召唤实体精魂,也就是所谓的“猖兵”。而且这些猖兵并不会有召唤时间的限制,只不过平时需要日夜祭炼,否则就无法维持实体。而珊多丽今日通过仪式施法,一口气召唤了上百猖兵,内心喜悦非常。
“此等猖兵只有群兽,纵然数目不少,争斗起来无非顶撞撕咬,无用矣、无用矣,嘎——”三眼乌鸦甚是不满地说道。
珊多丽却说道:“我觉得还好啊。而且猖兵又不是只能用来战斗,可以将它们作为坐骑和牵拉车辆。精魂动物不用吃喝、不会疲倦,而且力量稳定、服从命令…”
“愚妇、愚妇!上百猖兵需要每日昼夜交替祭炼,其余人等既无你之炉鼎天赋,亦无你手中权杖,何来众多猖兵驱役使唤?嘎嘎——”三眼乌鸦气呼呼地骂道。
“可是…其他人能够召唤两三头猖兵就足够了啊。”倒是珊多丽觉得奇怪:“就算是天马部族的骑手,也只能照顾三五头天马。而且猖兵可以变成虚体,等需要再恢复实体,不必反复施法召唤,比法师的魅影驹还方便呢。至于每天昼夜交替时的祭炼,这对于施法者来说也很正常吧?法师不也要时常记忆法术、调整法术位吗?”
珊多丽也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巨灵权杖这么强大的魔法器物协助,自己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召唤这么多精魂动物,而且就算召唤来了,祭炼起来也很麻烦,平日能运用驱役的,不过七八头,再多就没法操控了。
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如今这些精魂动物都不是用来战斗的,它们的实力并不比本来动物强多少,顶多是像是套了一层硬木外壳,遇到法师的火球照样会被炸得粉碎。
而具备实体的精魂动物完全可以作为重要的工具,不管是耕田犁地,还是作为坐骑驮兽,这都是以前精魂法术所不具备的能力。
“罢罢罢!本指望你有撒豆成兵的神通法力,奈何你甘之如饴,嘎!”三眼乌鸦梳理一下羽毛,说道:“你猖兵之法已然小成,我亦需暂离此地一段日子。嘎——”
“发生什么事了吗?”珊多丽问道。
“主人召唤,火舞城恐生大变,我前往护法。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