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中奔波一天,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赵霏心绪逐渐平和了下来。
以前汴京城外来了流民,赵霏也跑去施过粥,当时在天子脚下,有无数禁军在旁边守着,企图作乱的贼子也早就被抓了,赵霏看到的只有可怜和穷苦,并不觉得害怕。
可这一次,明显是把赵霏吓到了,心有余悸之下,现在都不敢走出马车,和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百姓共处。当然了,护卫也不可能让她出去做体恤百姓的事儿。
一个人闷的久了,赵霏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天色渐暗,队伍停下来不走了。
赵霏从来没在荒郊野外睡过觉,哪怕是赶路也住在驿站或者官船上,一时间还有些疑惑。
瞧见曹华掀起车帘进来,赵霏抿了抿嘴,柔声询问:
“曹驸马,今天...住这里嘛?”
曹华瞧见赵霏的模样,便晓得她再担心个什么。洛儿嫁进来后,吃饭、睡觉、沐浴、熄灯等等都有规矩,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睡觉要在屋里床上,写字画画要在书桌上,所需所求一应俱全,让她不洗漱就睡觉根本不可能。至于野外生存的本事就不用往一个公主身上套了,哪怕是性子稳重的赵天洛,在确山县的荒山野岭都会迷路,更不用说赵霏。赵霏显然没在马车上过夜的经历,先不说沐浴更衣这些,光是该怎么躺估计都不晓得。
曹华摇头轻笑,在宽大车厢中坐下,把粥碗放在了小桌上:
“百姓走不动了,周围又没有村镇,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赶路,待会让茶姑把被褥铺好,我让寒儿烧点水,霏儿姐将就一下。”
赵霏风韵的脸颊微微一红:“麻烦曹驸马了。”
其实也说不上麻烦,赵霏正儿八经的公主,身份摆在这里,出门在外这些事本就该护卫官吏提前安排好。只是让曹华鞍前马后,赵霏总觉不好意思。
赵霏拿着勺子舀起杂粮粥,轻启红唇尝了一口,眉头又蹙了起来,至于旁边的一大块乌漆麻黑的熏肉,就更不用提了。
茶姑就知道会这样,略显无奈的安慰:“这里没有厨房,护卫就支了几口大锅,曹驸马应当也没吃饭吧?要不你给属下说一声,支个小灶出来,婢子...”
“不用了。”
赵霏向来通情达理,明显看到两百护卫正忙着安顿难民,那里好意思让曹华下令给她做饭。
赵霏想了想,便从旁边的小巷子里取出了食盒,里面放着蜜饯点心,轻轻推到曹华的面前:
“从县城带出来的,还有一些,曹驸马吃点吧。”
曹华有些头疼,想了想:“这玩意吃不饱,一旦启程就没法停下来生火做饭,一天也就能早晚能吃饭,将就吃一点。”
“是嘛....”
赵霏点了点头,把食盒收了起来,很斯文的吃起了对她来说难以下咽的杂粮粥,表情还算宁静,只是蹙在一起的眉头很难掩饰,或许觉得不好意思,时而抬起眼帘望望曹华。
曹华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嫌弃的意思,毕竟赵霏从小被养成这样,不是吃不了苦,而是没机会吃苦。想到靖康之耻的时候,无数赵霏这样的公主嫔妃被贼寇掳走祸害致死,他心中便难掩怒意。
赵霏吃了两口,本想说饱了,可瞧见曹华盯着她,又只得继续低头,细嚼慢咽的吃着粥,脸儿越来越红。赵霏年纪比曹华大,身份也比曹华高,可此时完全拿不出气势,反而有点怕曹华说她娇气。
曹华从旁边的小榻上取过银质匕首,拔出来开始切一大块熏肉。
赵霏瞧见这个,连忙抬了手想要制止。
“曹驸马...”
“怎么?”
曹华停下动作,打量了匕首几眼,纯银打造十分精美,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便又继续开始切。
赵霏眨了眨眼睛,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眼中有几分古怪。
女儿家有裙刀,平时用来压裙子,作用于‘禁步’大同小异,危机之时也能用来自尽,算是很贴身的私人物件。这些东西,就如同玉佩发簪一样,可以送给情郎定情的,平日那里会让男人碰,更不用说拿来切肉了。可此时此刻,赵霏也不好说什么。
曹华把熏肉切成片,手艺人的底子和过人武艺傍身,把肉切的薄如蝉翼和玩一样。切好后摆整齐,总算是有几分卖相了。
赵霏轻轻颔首,让茶姑找筷子,曹华却是直接用匕首戳了一块熏肉,递给了她。
赵霏看着锋利的匕首,连忙摇头,哪里敢往嘴里塞。
曹华见状,只得悻悻然把肉塞进自个嘴里。
赵霏这次不乐意了,等曹华把匕首移开,才抬手抢回了匕首,柔声道:“曹驸马,裙刀不是这么用的。”小心翼翼的掏出手绢,擦拭着雪亮的匕首,收进匣子,还有些嗔恼。
曹华见赵霏神色总算正常了些,点了点头,说了声:“早点休息”便起身离开车厢。
赵霏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相送,哪想到刚掀开车帘,千岛湖畔的山峦之间,产出了几声狼嚎。
“嗷呜”
“呀—”
赵霏一声尖叫,珠圆玉润的身段儿猛的一抖便把帘子合上了,想也不想就往回退,撞到了后面的小桌子,直接就一屁股摔了下去。
曹华抬手扶住赵霏的后背,略显莫名:“外面一千多号人,有什么好怕的?”
赵霏身子明显在发抖,抓住了曹华的衣襟,站稳之后,抿了抿嘴:“曹驸马,有狼。”
“我知道有狼。”
曹华知道赵霏胆小,却没想到胆子这么小,当下只能随口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今晚在马车里守着?”
赵霏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看小榻:“有点挤...你能不能睡地上?”
曹华无话可说。
丫鬟茶姑看不下去了,跟了赵霏这么多年,知晓自家公主遇上事儿脑子就是一团浆糊,别人说什么听什么,连忙开口道:“曹驸马,公主没其他意思,你别吓她了。”
曹华轻声一叹,只得重新摆出稳重模样:“虎捷军在外轮班守候,狼冲不进来,霏儿姐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叫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赵霏轻轻点头,松开了手,想了想,又欠身一礼。
曹华这才得以脱身,下了马车。
茶姑瞧见惊吓过度的赵霏,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上前扶着赵霏坐下:
“公主,曹驸马在,咱们肯定安然无恙,您要稳重一些,若是让护卫瞧见,回去告诉洛儿公主,不好解释。”
赵霏抓住茶姑的手,还有些惊魂未定:“出门在外,事急从权,洛儿妹子很关心我,想来不会介意。”
“这和介不介意有什么关系...”
茶姑抿了抿嘴,小心翼翼打量外面一眼,才低声道:
“曹驸马去年大晚上跑到您房中,明显是对您有非分之想,您可要小心一些....”
赵霏微微蹙眉,把茶姑推开了些,脸色不悦:“不要瞎说,曹驸马没有非分之想,上次......算了,我都守寡十年了,都晓得的我重名节,洛儿不会误会我。再说现在兵荒马乱,身边又没个拿主意的人,我不找曹驸马找谁?”
茶姑叹了口气:“道理婢子晓得,可男女大防总得讲究....”
赵霏熟媚的脸颊认真了几分:“我知晓分寸,还用你教?”
茶姑连忙闭嘴,恭敬的欠身,不过略微琢磨了下,又心中一动:“公主,一晃驸马爷都病故十年了,您是公主,若是想改嫁给太后说一声即可,若是有驸马爷陪着,岂会出门在外连个拿主意的身边人都找不到。”
赵霏沉默了下,幽幽叹了口气:“女子改嫁,会被人笑话....再说了,我在京城熟悉的人不多,郑国公想让我改嫁给尉迟虎,可尉迟虎就是个花花少爷,长的跟熊瞎子似的.....”
茶姑看了外面几眼,忽然小声道:“公主,您觉得曹驸马如何?”
赵霏一愣,旋即脸颊绯红,带着几分怒意:“洛儿与我交好,我岂能让曹驸马休了洛儿?以后不准乱说。”
茶姑莫名其妙,想了想:“侯爵按规矩可以娶一正二平三位妻子,虽说大宋开国以来就没有两位公主同时下嫁的事儿,可您毕竟寡居多年,和太后说上一声,太后也会答应。”
赵霏柳眉轻蹙,琢磨了许久,来了一句:
“别瞎说....这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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