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苑是汴京附近景色极佳的踏春之地,周边也有富贵豪绅买下的宅院,春天用来赏景,夏日用来避暑,偶尔诗会文会也会在这里挑个园子举行。
林家老爷官拜吏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主管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在这附近也有个园子。
宜春苑附近空旷清幽,为了清雅环境彼此之间相距较远,下着暴雨也没人在这里游乐,除了些许园子里有两三仆人照看,大多都是黑灯瞎火。
此时林家的园子外,马车停在门口,车上挂着油灯,年轻护卫抱着刀安静等待,偶尔撇向后方的马车,眼中露出戏谑神色。
园子已经收拾好,后方的地窖这两天改成了房间,加了床铺和些许伺候女人的‘家具’,还专门找了个煮饭的老太太,只要公子不玩腻歪,这几年怎么说也算衣食无忧。
想到待会有好戏可看,护卫倒是有点急不可耐,但公子的女人他可不敢碰,那个不要命的书生就是下场。
东京的水很深,那些人能得罪,那些人碰不到,要分清楚。
噼里啪啦—
大雨敲打在车厢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唤醒了苏香凝。
车厢空空荡荡,她眼睛迷茫了少许,才察觉手脚被绑住,嘴里也被塞着手绢。
“呜呜—”
反应过来后,她焦急扭动几下,车窗外的大门下挂着灯笼,‘林’字告诉了她现在的位置。
她曾经来过这里,是林家的私宅。
“省点力气,待会有你折腾的时候。”
男子的声音传来,就在车帘外,声音中的淡漠和戏谑不加掩饰。
苏香凝脸色煞白几乎晕厥。
身若浮萍无依无靠,一个青楼女子,没有家室没人在乎,被绑走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她不用想也知道。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
“公子,你那边...”
“已经安排好了,走吧。”
车厢微沉,车轱辘声响起。
苏香凝扭动着往后退去,直至后背靠在车厢一角,眸子里全是惊恐和畏惧,泪水夺眶而出,连呼吸都不经意间紊乱,绝望充斥心间。
朝廷大员的公子,杀个把人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不做的太明显根本没人敢追究。
她落在这些人手上,根本没人帮的了她。
车帘挑开。
林封阳脸色微沉进入马车内,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子,伸出了手。
“呜呜——”
苏香凝声音哽咽,疯狂扭头想要躲避,襟泪水模糊了脸颊,缩在车厢一角浑身颤抖。
“你自找的。”
林封阳声音冰冷,将塞着嘴的手绢扯了出来,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这贱人,真当我是呼来喝去的卑贱小卒?”
苏香凝急声抽泣,呼吸困难,偏头脸贴在车厢上,不敢看那双眼睛。
“呵呵呵...现在怕了?”
林封阳蹲在面前,想用手抓住纤细小腿,吓的苏香凝猛地缩回去,‘呜呜’声不停。
“才子?有什么用?早知今日...”
“我..我喜欢你的...”
“何必当初...”
林封阳一愣,茫然了稍许,蹙眉道:“你说什么?”
苏香凝靠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慌。她在茗楼呆了两年,知道如何与男人沟通,此时身陷绝境无依无靠,也只能强自硬撑稳住局势:“我...我一直喜欢你的...我和姓苏的没有关系...你不要这样...”
“....”
林封阳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我..我在茗楼的时候便心怡公子...只是...身份低贱配不上公子...怕..怕进了林家受委屈...对不起..我..我..呜呜...”
委屈是真的,泪流满面,难掩双眸中的无助。
车厢外的护卫偏过头,倒是摸了摸下巴,有些为难。
人都绑了,说的太晚。
林封阳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摩挲,良久未发一言。
“你是侍郎之子...未来的国之栋梁...不该..不该为了我这样的卑贱女子一时冲动...还有..苏公子和我没关系...他是生意人,为了和王睿斗富才打赏...真的和我没关系...”
“你...”
林封阳表情僵硬,握了握拳头,眉梢紧紧蹙在一起。
苏香凝见有效果,表情更是委屈,小声道:“你..你是好人,不要对无辜之人下手...你不要毁了自己名誉...”
林封阳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苏香凝瞧见他的表情,浑身一震,满眼焦急:“你..你竟然真的对苏公子下手!”
装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露了馅。
林封阳闻言脸色暴怒,抬起头怒声道:“你这种时候,竟然还在乎那个书生?”
“我..”
苏香凝靠在墙角,紧紧攥着手心,却说不出话来。
林封阳笑容狰狞:“我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份大礼,你不是喜欢他嘛?待会我倒要看看是你喜欢他多些,还是他喜欢你多些。”
“你..你放了苏公子...永安公主..公主与苏公子交情深厚..”
“哼—”
林封阳笑容玩味,眼神阴寒:“你都能知道的东西,我能不明白?放心,世上没人会知道你在我手上,更没人知道姓苏的死在我手上...”
“公子?”
“什么事?”
林封阳眉头一皱,转过头来。
年轻护卫驾车前行,略微思索,到是有些犹豫:“王家背后是万贵妃,万宝楼敢和王家对着干,背后恐怕不止公主,公子是不是先等几天看看风声?”
林封阳从车厢出来,认真思索了许久,还是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绑了就做干净些,不要让人知道即可。”
“那郑家兄弟和那个丫鬟?”
“找机会杀了便是...”
马车在漆黑道路上行进,宜春苑距离东水门很近,离郑氏兄弟的小院自然也不远。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马车穿过蜿蜒山道,来到了院外。
年轻护卫抽了抽鼻子,感觉味道有些不对,但郑氏兄弟是杀猪匠,有些血腥味理所当然。
他上前敲了敲门:“郑老四,公子来了。”
脚步声响起,门栓拉开。
护卫推开院门,正要回身帮公子抬人,余光却发现昏暗火光下,门内站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正如同九幽厉鬼般盯着他,一把刀已经到了他脖子跟前。
拔刀声传出一半,另一个砍刀入肉的声音便响起,又一起被掩盖在雨幕中,年轻护卫身体消失在门里....
马车上,林封阳拖住女子身上的绳索,想要用力把她拉出马车。
苏香凝那里肯就范,惊恐挣扎蹬腿扭动,‘呜呜’哭喊声不绝,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流满面的摇头。
林封阳怒火中烧,毕竟是富家公子没干过下人的活儿,正想呵骂护卫磨蹭什么,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
“兄弟,要帮忙不?”
林封阳以为是郑氏兄弟家的人,正准备搭腔,却发现女子的神情猛然僵住。
下一刻。
林封阳感觉脚踝被人抓住,直接从马车里拖出来摔在了泥地中。
‘嘭’的一声轻响,地上泥水溅起了少许。
林封阳猝不及防之下摔在地面,大惊失色,翻过声怒骂道:“大胆,你可知我是...”
话说一半,面前忽然凑过来一张脸,血迹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络腮胡上依旧往下滴着血珠。
“你...你...”
林封阳那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吓的魂飞魄散,翻身想要爬起来,却被一脚踩在了背上。
“啊—”
痛呼声刚发出又戛然而止,他侧目看去,一把大刀插在脖子跟前,当场在脖子嫩肉上拉开了一条口子。
“公子饶命,我..家父林牧,官..官拜...”
“谁指使你的?李彦、蔡京、还是万贵妃?”
踩在林封阳的背上,曹华依旧喘着粗气。
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缘故,他觉得杀人也没那么让人反感,至少现在他真的想杀几个人出口恶气。
刚刚搞定周侗,下一波刺客就来了,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收买了苏香凝。
比起被刺杀,朋友背后捅刀子的感觉更让他恼火。
林封阳用力挣扎了两下,却爬不起来,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啊—”
脑袋被按进泥地里面,嘴里呛入泥水。
曹华蹲下声来,用血手按着他的脑袋:
“你有毛病?我凭什么不能杀你?你是太子?还是藩王?”
林封阳面色扭曲,脖子的刺痛传来,他骇的肝胆俱裂,身体忍不住颤抖:“误..误会...我听不懂公子再说什么...”
惊恐和胆寒是真的,曹华听得出来不是假话,不仅微微蹙眉。
敢杀他京都太岁的,就是这么个玩意?
正疑惑间,却听到车厢里传来女子颤声呼唤:“是..是苏公子嘛?”
苏香凝?
曹华猛然反应过来,低下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地上满脸污泥的玩意,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封阳。
前因后果顿时明朗,这王八羔子竟然为了这个买凶杀人?
“你小子还真他妈有种!周侗没干成的事情都差点被你做到了...”
“我..我...”
林封阳余光瞧见男子抬起了刀,感觉到了彻骨寒意,近乎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我乃侍郎林牧之子,太师蔡京乃是家父授业恩师....”
噗嗤!
惊恐尖叫戛然而止。
“啊—”女子尖叫声响起。
车厢内的苏香凝,挣扎的扭动身体爬到车帘下探出头,借着车厢顶部挂着的油灯,正好看见浑身是血的书生双手举刀用力劈下,人头滚出去老远。
如此恐怖的场景,她只是尖叫了一声,便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呼—呼——”
曹华撑着刀站起身,只觉得骨头都散了。
把刀丢在一边,抓起林封阳的头发,摇摇晃晃走到马车旁,把没闭眼的脑袋放在车沿上。
稍作休息,把瘫软在车帘外的苏相凝身体推了进去,轻轻‘架’了一声。
挂着‘林’字木牌的马车,摇摇晃晃又使向了汴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