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真没想到,再见到姑兄李重进不是在金祥殿的御宴,而是在自己的巡检司衙署。
“姑兄别来无恙!”
郭信亲自到正门外迎接,昨天才回到东京的李重进也是面带苦笑:“听说陛下在宫中要设家宴,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眼下见到意哥儿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意哥儿不会怪我无礼罢?”
“怎会!姑兄与我是何等亲近的人,顾那些俗礼作甚?”郭信笑着将李重进请进衙门,两人的关系还真算得上是几年未见的兄弟。
“哈哈!一别多年,意哥儿倒是洒脱依旧。”李重进抬起手来,想要上手拍拍郭信的肩,又似乎觉得身份不太合适,只好改作往自己的胡子上抓了一把,令他的动作显得不大自然。
“军中闹剧却惹得咱们大费周折,姑兄一路远行,误了接风也就罢了,鞍尘未洗就来了差遣,着实是有劳辛苦。”郭信的语气亲热,与李重进联袂走进正堂,除了曹彬以外,其余吏书门皂等则全被郭信屏退在外。
“辛苦倒不打紧,只是突然被陛下叫到面前好一通申饬,叫我好生协助你们兄弟二人查明兵变实情,可实情究竟如何,我想我还是先在边上瞧着看罢。”
“也罢,且等青哥儿与其他诸司官员来了,我再详细为姑兄说明此中事由。”
两人又寒暄片刻,曹彬在一旁偶尔出言奉承,李重进本就是个不大拘礼的人,三言两语后两人的关系又亲密地好像回到了当初魏州城外的军营。
李重进言谈间同样多有感慨:“不过陛下如今当真是天日之表,刚才我在殿上听旨,屁都不敢放一个,哪敢想那御座上坐的是舅父?”
郭信跟着附和,这时他看到许丰在门外不时探出身子往里张望,于是作了托词,让曹彬先留下作陪,出去问许丰有什么事。
许丰在廊下禀报:“王推官三人到了,正在前边签押房里。”
郭信遂跟着许丰去见那三名郭威为他选派的属官。签押房里,三个中年文官一同拜见,郭信挥手示意免礼,随即询问他们的历仕籍贯等。
待郭信将三人的名字和长相对上,便问道:“今日之事想必几位已有所闻,不知有何赐教于我?”
大抵是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三人说的都是些浮言,郭信便不再与他们多费时间,只令三人各司其职,在自己与几处衙门共同会审之后迅速走完流程结案上报,以期尽快了结这桩荒唐的兵变。
三人奉命而去,皂吏跟着就来通报侍御史卢亿等几个三法司(即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官员到衙门外了。
郭信令皂吏将他们先请去正堂等候,随后对着许丰道:“父皇谕旨中虽未明言,但既然有司官员都来在我巡检司会审,应当仍是以我为主审罢?”
“这是自然,殿下的官职、身份在会审者中都是最高,又对禁军事务最为熟悉,当以殿下为主。”
“这还好说,”郭信低头凝思,追问道:“不过开封府与三法司参与同理此事皆有旧例可循,何以让刚回到京城的姑兄也参与其中?”
“也许正因李将军刚刚回京,故而才能受此任用。”
郭信似有明悟,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何解?”
“李将军刚回京城,在军中瓜葛极少,又要去殿前军任职,自然能够排除相干人物和奉国右厢军情干扰。何况其也曾在禁军供职,熟悉军中诸事,倘若真查出今日之事在军中有什么更深的牵连,曹英等人也就无法遮挡隐瞒。”
郭信相信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角色,或许也属于郭威眼中‘曹英等人’中的一员,不过倒不是自己已经失去郭威的信任,这样的安排更多出于君王差遣臣民办事时,惯常会用的几处衙门相互牵制以获取实情的手法罢了。
“不论如何,等人到齐了先审再说。把那领头的两个都将都带到正堂后等着,再派人去问问皇兄何时能到。”
许丰得令而去,郭信心里却想:一群没头脑的军汉,到底有什么好审的?
回到正堂,刚到巡检司的侍御史卢亿、刑部员外郎曹匪躬、大理正段涛三人出来向郭信拜见,郭信接受拜礼,随后请他们在堂上入座。
正堂上首是巡检司郭朴和留给兄弟郭侗的两个位置,李重进和其余三人分坐两边,另外还有巡检司主簿王朴和两名吏员在边上备候咨询并作堂前记录。
这时郭信的目光注意到正在与大理正段涛侧首交谈的侍御史卢亿。郭信这时才想起刚才见面的属官王敏在调来巡检司之前也是侍御史,他和卢亿两人作为台院同僚应该很熟悉。
稍时郭侗终于姗姗来迟,一众人纷纷秉礼罢了,郭信便引他在自己身侧坐下:“既然人已到齐,咱们不如现在开始?”
郭侗问:“从何开始?”
郭信便让许丰在堂下复述了今日校场兵变的经过及目前了解到的缘由。
本以为大伙都会觉得荒唐可笑,不成想郭侗听后便很生气地道:“竟有此等目无君上、无知狂悖之人!父皇嗣继社稷,靠的是天命人心,岂是军汉们三言两语便可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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