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天气连续几日阴沉晦冥,却偏偏一滴雨也不落下。
心情烦闷的刘承佑离开广政殿,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密布的阴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像是随时将要倾倒在宫城之上,将视线所及的一切压作齑粉。
刘承佑想到刚才在殿中与杨邠闹得不欢而散,君臣之间甚至险些要吵起来,顿觉心情差到了极点。
原因是在宰相们商议过军国大事后,刘承佑提出欲立宠爱的耿夫人为皇后,而杨邠、史弘肇认为刘承佑尚未亲政,且先帝丧期未满,此时立后太速,十分决然地拒绝了刘承佑立后的想法。
这已不是杨邠等人第一次拒绝刘承佑在皇家事务上的“请求”,先前平定关中后,刘承佑曾下诏在西汉高祖长陵、东汉世祖原陵两地营建寝庙以供祭祀。杨邠与三司使王章等人却因耗费巨大,将此事搁置,甚至完全不顾皇帝诏书,以政令命当地有司不得兴建。
离开广政殿,殿堂之上杨邠等人吹胡子瞪眼,又一本正经说话劝阻的模样在刘承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觉得杨邠等人近来管的越来越宽了,若连自家的事自己都做不了主,这官家干脆让他去当好了!
刘承佑心中怨气难消,离开广政殿后并不返回后宫,而是乘坐玉辂到了殿后的西暖阁,随后便令内监传召亲信武德使李业、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等人前来陛见。
几个近臣均在外朝当值,不多时便都前来阁中请见。
李业是最后来的,草草行礼后便道:“近来天气异象,臣去司天监询问星官赵延乂,其所言甚重,臣不敢妄言,已请星官在阁前等候,请陛下召见垂问。”
李业说罢刘承佑当下也有些好奇,便允许赵延乂入阁奏事。
司天监赵延乂年纪很大,且资历甚老,其推步术数的本事来自家传,其父早年间就在王建的蜀国宫廷任司天监,后来赵家随蜀亡入洛,又在中原朝廷继续判司天监。
赵延乂进入暖阁,刘承佑便问道:“这几日天气阴沉,久久不见太阳,是气象有异?又是什么征兆?”
“武德使先前已问询过臣,臣亦在准备向陛下上奏此事。”赵延乂看了一眼李业,随即正色回答道,“正如陛下所言,如今天久阴而不雨,日光阴晦,依纬书所载,乃是朝廷臣子有欲谋上者。”
刘承佑隐约觉得心中一阵慌乱,他虽刚才心里还在想干脆让杨邠去做皇帝,但那是心急赌气所想,从帝位上退下来是什么下场,看看近数十年间的天子故事就知道!
刘承佑连忙追问:“若真有如此,我该如何避祸?”
赵延乂回答:“臣之业在天文时日,禳福祭祷非臣所习,然臣闻圣君消弭灾异,莫如修行德政。”
刘承佑当即发觉自己问得太多余,想从赵延乂身上想什么办法根本毫无指望。
随后赵延乂告退,刘承佑再也坐不住,屏退了内监等人,只留下几个亲信在阁,随后站起来在台上来回踱步,向左右亲信愤愤开口道:“星官所言很有道理!杨邠他们不许我修宗庙,亦不准我立皇后,再之后我家帝位也要被他们拿去了!”
众人不语,只有李业说道:“据咱们安插在史家府邸的人说,史弘肇入京以来府上收纳美妾已有数十人,却不准陛下立皇后,此人何等欺君!”
后匡赞也赞同道:“先前史相公在府上使用歌姬演奏《庆善乐》,臣亦认为其早有僭越之心。”
“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刘承佑一挥衣袖,转头向李业问道:“究竟如何除去大臣?外舅的法子可想出来了?”
李业向在座几人环顾一圈,几人都点头示意,李业遂对着刘承佑,将自己的右手平伸作刀状,随后横在脖子前做了一个抹的动作:“臣等已谋议多时,杨邠等人在朝中势力众多,最直接且无后患的法子,只有杀掉!届时朝中百官惧服,再重立君臣之道。”
暖阁里的灯烛仿佛也因李业的话暗了一下,气氛变得十分紧张。虽然众人心中都早有准备,但一旦真的开始参与谋划此等大事,便等于将身家性命都投入其中了。
几人之中,内客省使闫晋卿官职最高,先开口道:“武德使所言有理,官家所仇者,惟有杨邠、史弘肇、王章、郭威四人而已,若能诛杀此四人,届时二苏相公必将尊奉旨意,将朝政还于陛下。”
刘承佑听后深吸一口气,将声音都不注意地压小了些:“如何除去四位相公?
飞龙使后匡赞便道:“臣自选部下信得过的宫中宿卫,待某日朝会时,伏于东廊,等到入朝,便骤出而杀之!”
“如此行事恐怕对郭公不成,前几日郭公已奏请出任魏州节度防备契丹,且典禁军如前,杨、史相公已通过成命,如何能让郭公留在京中?”
“正需要郭威出京!”李业随即说道,“郭威身居枢密要职,凡在京中,则禁军调动皆受他节制,若有察觉,则我等之计难成。而若其在外镇,陛下只需一道密诏发往军中及邻镇,便可除之。魏州与东京之间,镇宁军节度使正是二哥(李洪义),陛下无虑,尽可让郭威前去魏州赴镇,我等在朝中便更有机会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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